张爱玲印象之七巧

作者: 冷梅 | 来源:发表于2021-12-02 19:25 被阅读0次

    当你完全憎恶一个人的时候,你是不会有不快乐的,可是如果你于憎恶中再加一些同情和悲悯,心情就会感觉沉重。

    这一次读《金锁记》,整个人就很不爽利,就像连日阴雨,不见晴天,既谈不上大悲伤,却又实在无法愉悦起来。

    七巧,一个被黄金枷锁锁住了的女人。她本是麻油店家的女儿,被姜家花钱买进家,给那个得了软骨病的儿子做妻。

    七巧出身贫贱,丈夫又不得用,在那样的家庭中自然有些卑微。这种处境下,她并不是安守本分,夹着尾巴做人,而是掐尖要强,惹人生厌。她又因为别人的厌恶和笑话生出许多怨恨,愈加尖酸刻薄起来。

    婆婆丈夫死后,她带着她分的家产,独自过日子。按理说,她被金钱锁住了这些年,现在终于自由了,她应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她已经将这幅枷锁的钥匙扔掉了。

    她疑心所有的人,她惊恐地护卫着她的金钱,连她的亲侄子都被她驱逐出门。她成了一个守墓人。圈在她那个坟墓里的,不仅仅是她的财产,还有她的一双儿女。

    她不曾从她的不幸当中产生慈悲,相反,她希望所有的人都跟她一样的不幸。她见不得儿子跟儿媳亲热,她也见不得女儿找到自己的意中人。他们都是她的财产,都应该和她一样待在坟墓里。她是疯癫的,又是机敏的,她的手段非常奏效。她的儿子和女儿最终也成了翻版的七巧。

    当初读《金锁记》,我对七巧是满怀厌憎的。我只是喜欢作者对人物、对那种大家庭生活的描绘,我喜欢那些细枝末节处的美,喜欢那种颓败处滋生出的动人。

    可是现在再读,却不禁对她有些同情。七巧,她原本是一个牺牲品。她是一笔买卖。或许有人说,她明明可以抵死反抗,她顺从了,还不是因为钱?可是我偏偏原谅了她的因为钱。我本凡人,有多少人能做生活的斗士?逆来顺受的多,在逆来顺受中幻想改变境遇的多。

    她掐尖要强,只是因为那点可怜的自尊 。她想以二少奶奶的形象与大家平起平坐,她怕别人忽略她,看不到她,所以就不免表现得过了头。

    她原本应该守着她的软骨病的丈夫本分度日,偏偏她身体强壮,脑子中还有对情爱的幻想。她喜欢了一个原本不该喜欢的人–她的小叔子季泽。

    如果这个人远在天边,她就可以靠着幻想度日,那也会好过一些。偏偏这个人每天在她跟前晃悠。对于一个干渴的人,最残忍的莫过于在她面前摆一杯清凉的饮料,只能看,不能喝。所谓的望梅止渴,都是妄言,其实不但不能止渴,还会让人发疯。如果,如果季泽是一个正派的人,或许日子长了,她也死了心。可是季泽是一个浪荡子,没有情,只有欲。他吊着她的心,却又不给她任何机会。

    思而不得终成病。七巧从一个鲜活的大姑娘,成为一个尖下巴的怨妇。

    分家以后,季泽来见她,向她吐露情谊。那一刻,她的心又活了。就如一团死灰,还埋着一点点火星子。给她一点情谊,这点火星子就闪烁起来。刚刚冒了一个头,一盆凉水浇了上去–季泽图的是她的钱。

    七巧疯了。她又打又骂,把季泽赶出了家门。七巧也彻底死了,成了一个活死人。不仅如此,还把她身边的人拉进了坟墓陪葬。

    以前,我总是会想,她可以逃,可以死,也可以逆来顺受的活,干嘛要变成一个疯子。

    可是历经世事,渐渐明白,所谓的贞洁烈妇,大多存在于文章中。普通人,大多被生活揉捏,方的,捏成圆的,圆的,捏成尖的。这种揉捏,不是激烈的,容得你去抗争的。温水煮青蛙,待你想要挣扎的时候,你已经成为生活想让你变成的样子。

    七巧,如果嫁了一个贫贱之家,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市井的普通妇女。她进了姜家,被套上了金枷锁,一切就由不得她了。

    一个可恨又可怜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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