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许多事情,智者宁可不知道。”

这是作曲家最黑暗的梦魇。
突然之间,他耳鸣了。接下来的几年间,他的听力不断衰退。为了听见自己写的音乐,他只能狠狠地敲击钢琴琴键,以至于经常把它们敲坏。
他的状况持续恶化,而且毫无治疗的希望,当时是19世纪,医学界对耳聋了解甚少。为他人生赋予意义的东西——声音——正渐渐消散,而且一去不复返。
到了四十几岁,他完全听不见乐声了。
虽然只能在想象中听到声音,他依然继续谱曲。毕竟音乐是一种语言,而他已经花了一辈子去娴熟运用。他知道音符的声音,也知道不同的乐器该如何配合协作。就算一个音符也听不见,他也能写出一整部交响曲。
耳聋令他丧失了能力,但也赋予了他能力。他能听见的越少,就越有原创精神。“耳聋并未妨害他,实际上,这甚至增强了他的作曲能力。”他的传记作者这样写道。他早年的作品受到导师约瑟夫·海顿(Josef Haydn)的强烈影响,耳聋之后,他听不见时下流行的音乐了,所以没有再受到影响。
听不见其他音乐家的曲子了,于是他全然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用耶鲁大学音乐教授克雷格·赖特(Craig Wright)的话说:“听障迫使他去倾听内在,而他的原创性就栖息在内心的声音里。”耳聋让他发展出一套独特的作曲风格,即将音乐提炼为最基本的元素,随后他撷取这些元素,通过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某个和弦或某段旋律,同时逐级提升音高,将曲子向前推进。这种风格令他成为世上最伟大的作曲家之一。
这种风格让他成为贝多芬。
想象一下,贝多芬正坐在钢琴前面。没有干扰,没有闲聊,没有音乐,当然更没有智能手机和互联网。只有音符在他的想象中跳跃起舞。
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这种独处的感觉就像聋了似的,于是我们用他人的想法和观点把寂静填满。“人类的一切不幸都来自……不知道如何在房间里安安静静地待着。”布莱士·帕斯卡在17世纪这样写道。
自从那时起,这个问题变得越来越严重。从来没有哪个时代像今天一样,能这么容易地获取信息。便利带来了诸多好处,可也让人过于容易地看到他人在想什么。在贝多芬的时代,要想获得信息,你起码得去一趟图书馆或报摊,而如今只需点击和滑动,事实与观点就唾手可得。
每一条通知都演奏着别人的曲调,每一封电子邮件都把我们传送到别人的现实中,每一则闪烁不停的突发新闻都把我们的大脑和冲突与戏剧化事件接通。用莎士比亚那句经久不衰的话来说,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毫无意义”。
在这些喧哗和骚动之中,我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人的声音与色彩令我们耳聋目盲。
当你把其他声音的音量调低,你会渐渐听到一个轻柔的旋律、一个崭新的声音在悄悄低语。那个声音很陌生,却也很熟悉——好像你以前听到过,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
终于,你意识到那个声音是你自己的。你会再度遇见自己——这是许久以来的第一次。
在这种状态下,你独自一人,却并不孤独。你在和一个人说话,这个人一直伴随你左右,此后也会继续陪伴——这就是你真正的自我。在寂静之中,你原本错过的那些想法会变得清晰可闻。

要与内在的天赋同频共振,先要关掉外界的噪声。你会发现,在你的内心深处,有一个睿智的存在,它早已知晓你的故事的下一个篇章,你的交响曲的下一段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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