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狗

老人与狗

这里是中国北方一个偏远的小村庄，四四方方的格局，生活着大小二十几户人家，他们世代在这里繁衍生息，活在刀耕火种的传统农业社会里。

二狗家住在村子的最南头，父母辛劳操持半生，终于让全家人从窑洞中搬进了红砖灰瓦水泥墙的平房子里。二狗的童年过得非常快乐，有朴实的父母，孤僻的爷爷，欢乐的小伙伴，村头的核桃树，梁上的桑葚树，坡上的槐树，沟渠里的果园，自家的菜园，曲折的小溪流，光秃秃的山头，都是二狗嬉笑打闹，追逐欢乐的好去处。农村保留的习俗总是比城里要多的多，孩子们在这块厚重的处处有着泥土气味大地上，遵守着各种习俗，拜天地，拜财神，拜灶王爷，赶庙会，缅怀先祖，讨要核桃枣，听着古老的戏曲评书。玩着折飞机，元宝，弹球，橡皮筋，沙包，跑城等等有趣的游戏一天天长大。童年的时光总是那么欢乐，那么让人难以忘怀。

二狗十三岁那年，做农民越来越苦，种地带来的收益也越来越少，于是乎二狗的父母带着二狗远赴他乡，去到了遥远的深圳打工，那是记忆中熟悉的绿皮火车，父母带着二狗辗转反侧，几经波折终于到了这个神奇的都市，那时的深圳正处于蓬勃发展的时刻。来接站的是二狗的堂哥，从小痞子一个，不学无术，后来堂哥的父母去世后，更成了无人看管的野孩子，成为了四里八乡人人都憎恶的坏分子。万幸的是在二狗的母亲这里还有一份温情，那个朴实的女人，用她的善良包容着一切。后来二狗的母亲对他的堂哥说，孩子，既然你不喜欢在家里，这里的人讨厌你，不如出去闯一闯，小娘相信你，一定能过好自己。于是乎那年堂兄离开了家乡，于是乎有了今天这一幕。

未知的城市，未知的环境，未知的生活，未知的将来，就像大海航行中的灯塔，有焦虑，有不安，有迷惘，有好奇，更有着希望，在二狗的心中。新的人生就这样开启了，二狗离开了养育他十三年的家乡，这一别乡音袅袅，再归来已是十年后。

二狗的爷爷曾是一名老兵，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在一次战斗中负伤，成了瘸子，离开军队，回到了家乡，娶妻生子，而后孕育了二狗的父亲和大伯。二狗的奶奶，曾是地主家的小姐，因亲眼目睹父亲被批斗，被乡亲们栓在耙子上，被骡子拉着凄惨而死，落下了心里阴影，在孩子满月酒时，见到了太多来帮忙的乡亲，精神恍惚中，吞服老鼠药，虽然灌了很多大粪，依然没有能够挽回她的生命。在这之后，老人就变得不善言辞，甚至于有木讷，一个人带大了两个孩子，看着他们成家，孕育后代，老人觉得无比的满足，比起已经死去的老伙计们，老人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幸福。

老人的大儿子儿媳在一次农活中意外跌落山崖而死，大孙子也在之后离开了家乡，再也没有回来过。老人内心里虽然非常怜惜，但还是觉得大孙子离开比留下是一种更好的选择，也就由他去了。至少老二一家还在，还有二狗那个小孙子，想到这里，老人那如同树皮一般的蜡黄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几年后，老人的小儿子，忍受不了农村越来越苦的生活，带着全家远赴他乡打工，老人没有阻拦，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离别之前，将一张泛黄的照片，塞到了二狗手中。小儿子全家离开后，老人就从窑洞里搬出，住进了小儿子红砖灰瓦水泥墙的大平房里。此刻，老人心里想到，终于又剩我一个人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田间地头，老人的生活依然在继续，为了看家护院，为了缓解孤独，老人开始养狗，就是很普通的土狗。平房，狗，村口的远眺，成了老人的精神寄托。时间一天天过去，老人依旧会去村口眺望，只是老人的身体一天天在衰老。

那些年不知为什么，城里人开始喜欢起了吃狗肉，于是乎很多狗贩子就喜欢跑到农村去偷狗。老人又一次来到了村口眺望，一如既往，老人抽着旱烟，大黄狗蹲在老人身边，身后传来了嗡嗡响声，老人并未回头，恍惚间听到大黄狗的哀鸣，老人一个机灵，看到大黄狗被套着绳索拖拽着往前，老人一个狗扑抱上了大黄狗，被一起拖拽着前行，最终狗贩子们害怕了，他们咒骂着老人，丢下绳索，落荒而逃。大黄狗保住了，老人的步履却愈发的瞒珊。

社会经济发展越来越好，农村也大变了样子，老人的出行也变成了四条狗拉一个耙子，耙子下面有四个轮子。这个社会终究没忘了他，老人成了五保户，享受国家供养，村里大小红白喜事，忌讳的事情自然也由老人来做。

老人还是迎来了生命的尽头，开始回忆他的一生。往事大多已模糊，只有那个叫二狗的孩子，依然那么的清晰，他总是喜欢缠着自己给他拌土豆野菜吃，缠着自己给他烤红薯，煮玉米，打酸枣，抓蚂蚱，缠着自己给他讲故事，鬼子，秃子，兔子，老人脸上又泛起了红晕，看着那清晰的影子越来越模糊......

二狗一家人，背井离乡，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在深圳这块土地上生根发芽，一步一步奋斗者，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十年了，乡音已改，不知故乡的老父亲如今过得怎么样？十年了，终于有时间回家了，记忆中的家乡是否还在？十年了，回家吧......

二狗的父亲终于带着老婆孩子回到了家乡，一切都不那么美好，万古皆空。只有父亲的坟茔孤零零在荒野中，没有墓碑，没有祭品，只有一颗老槐树。

二狗的父亲，神情木讷，一个劲儿在磕头，额头泛血，仍未察觉。二狗的母亲，默默流泪，一语不发。二狗嚎啕大哭，闻者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