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施福山
茶灶（竈）是煮水烹茶的必备之器，古已有之。陆羽在《茶经》中记载，曰：“灶，无用突者，釜用唇口者。”；唐代著名诗人皮日休、陆龟蒙（世称皮陆）有一组关于茶事的唱和诗，其中就专门写了茶灶，陆龟蒙的诗写道：“无突抱轻岚，有烟映初旭。盈锅玉泉沸，满甑云芽熟。奇香袭春桂，嫩色凌秋菊。焬者若我徒，年年看不足。”可见没有烟囱的炉子是唐代茶灶的标配。其实更原始的茶灶要追溯到远古时代距今6000年前的宁波田螺山人，据考古证实其时浙江先民已种植茶树，并垒石为灶以陶壶烹茶为饮。这种垒石为茶灶的遗风一直延袭到后世隐居山野的高人，例如宋代兰溪灵洞的著名的诗人于石等人，他们也是在山野间垒石为灶烹茶为饮的。而本文要说的是明代乡贤胡应麟的茶灶。
明代的茶灶
有明一代为兰溪人文鼎盛之时，不仅出了首相赵志皋、三部尚书唐龙、硕儒章枫山、状元唐汝楫、东阁大学士吴沉，还出了个天下闻名的浙东学术巨匠和大藏书家胡应麟。胡应麟（1551～1602），字元瑞，号少室山人，又号石羊生，兰溪城北隅人（今云山街道胡家街）。其父胡僖是有名的大孝子，历官刑部主事、湖广参议、云南佥事。胡应麟家学渊源，少年聪慧，七岁即专心经籍，十三岁诗歌闻于里，十五岁著成《华阳精议》和《百家异苑》二书；十六岁补博士弟子员，后挾书从父北下钱塘，浮游震泽、吴会、金陵，击楫大江，东走青、徐、齐、鲁，乞食长安，悲歌蓟门、易水间，所至于会，一发于诗，与黎民表等交游，诗名乃播长安，并由此结缘文坛领袖王世贞，归而筑室藏书、潜心学问。其藏书楼，初名少室山房，后由诗人、书画家、官至河南布政参议的黎民表题额，曰：“二酉山房”，王世贞还特地为他作了《二酉山房记》。“二酉山房”藏书四万多卷，为明代最著名的藏书楼，胡应麟在那里埋头读书，吸收宇内文章精华，发奋著述，虽布衣终身，但终成一代文化巨匠。胡应麟在世时惜书如命，二酉山房基本上不对外开放。为接待客人和供自已闲时消遣栖息，他在兰溪南门外靠山傍水之处另筑了一所瀫溪别业（墅），雅号“绿萝馆”。绿萝馆内遍植绿萝，又点缀兰菊芙蓉，内设萝月轩、谈玄室、柴桑里、杨柳庄、春瀫草堂、平湖远岫、芝萍啸阁、丛桂山房等雅舍景点，颇具规模、风景极佳。友朋往来不绝，或烹茶品茗，或吟诗作赋，留下了许多文坛佳话，为当时兰溪一大胜景。万历间，王世贞兄弟、汤显祖、汪道昆、屠隆、喻均、徐熥等名流都曾到此作客游览，绿萝馆中经常高朋满座。对于绿萝馆胡应麟有自题五言诗三首，云“茅庐南郭外，十亩带横塘。曳杖青山远，飞槎渌水长。花香浮雪碧，竹影动云房。五岳游堪卧，悠然号上皇。”；“卷帙桓谭富，篇章杜甫贫。乾坤容傲骨，海岳遂闲身。坐挟垂纶客，行招荷锸人。一痴殊未厌，久已绝贪嗔。”；“独坐清风里，流云湿画栏。空斋长无物，十万紫琅玕。”而王世贞则有《胡元瑞绿萝馆》诗：“小筑城南地，诛茅苦未齐。还闻绿萝馆，幽托白云棲。”；“一夜点苍山，入君读书舍。芉眠白云室，而亲在其下。”都是写实。闽中才子、著名诗人和藏书家徐熥（1561～1599）也有一诗记其事，题为《饮胡元瑞萝月轩》，诗云：“停棹来寻瀫水阳，半窗萝月坐飞觞。阶前鹤迹留苔浅，秋后蝉声出树凉。客路蒹葭寒细雨，他乡砧杵度微霜。布帆东下江流急，满目西风别恨长。”胡应麟后来将在此吟写的诗结集成《绿萝馆诗集》，刊出时王世贞还专门为它作了序，序中高度评价了胡应麟的诗，云：“元瑞才高而气充，象必意副，情必流畅，歌之而声中宫商而彻金石，览之而色薄星汉而摅云霞，以比于开元、大历之格，亡勿合也！”可惜二酉山房名气太大，遮掩了这幽雅的绿萝馆，以致后世只知有二酉山房而忽略了这一时胜景的绿萝馆。
元画中的船中茶灶
胡应麟善烹茶，友朋来会绿萝馆，常以茶待客。他在诗中自述烹茶乐趣，其中有句云：“风炉竹几罗庭除，大铛贮月来中厨。松风才过鱼眼发，玉乳盈缸喷香雪。鯨呑鳌吸如有神，淋漓醉墨驰风云。一饮一挥三百首，若个能诗复能酒。胡生十载戒饮茶，金茎日夜烹黄芽。”又专门写了《茶灶》诗自况，诗云：“夜凉起南轩，燃藜煮雀舌。山童荷擔归，满瓮严陵月。”王世贞读后和诗一首，云：“蟹眼犹未发，雀舌已芬敷。自炊还自啜，不爱文君垆。”稍后，乡贤晚明诗人徐应亨（伯阳）过此，亦吟诗一首，云：“寂寂青林中，孤烟起茶灶。开门候客过，为有山禽报。”绿萝馆中一个小小茶灶撑起了诗人们一片天地，留下了许多文坛佳话，茶灶之功，功不可没。
明代煮茶图（一）
明代煮茶图（二）
改进后的陶茶灶
2020.11.11施福山于兰溪寓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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