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说你非礼的事，我真的感到很抱歉。春香由衷地说，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某人笑了一笑，偏过头去又偷偷咕哝着什么。
还有别的事吗？春香问。
对了！某人登时如梦初醒，他唰的拉开书包拉链，好一番翻翻找找，然后将半张对折的纸片儿拿出来。他对着纸片儿指指戳戳的，像在核对条条款款似的。他又望了望春香，面犯难色地说：这个，我暂时没法说。
为什么暂时说不得呢？春香又问。
因为没有条件。某人严肃起来了。
条件？春香感觉眼前这男孩真是奇怪，同她从前碰见的男孩子大不一般，但她估摸着某人许是比较腼腆，他说的条件是我们仍很生分，可不能冒冒失失地就对自己说些过火候的话。
你的白裙子哪儿去了？某人问。
春香回过神，觉出某人正直勾勾地望着她。她感到心情愉悦，也许他是想说自己今天的装扮跟往日里不大一样，比如我的碎花雪纺衫柔而美，或是花印百褶裙衬得我的身姿尤为曼妙。我的鞋是崭新的，他一定瞧出来了。但某人问的是她的白裙子，于是春香抚了抚印花裙，对他说：那个啊，丢了。
被偷了？某人满脸怅然。那可麻烦了。
我是说，春香直想笑，我扔掉了。
啊？为什么扔掉它呢？某人问。
难不成他觉得我穿那个更漂亮？春香心里直犯嘀咕，然后说：没为什么，我不喜欢就丢掉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啊。
丢掉了。她自己丢掉了。某人兀自嗫嚅着，仿佛这是攸关性命的顶重要的事。这下子是真坏事了。
你嘀咕什么呢？春香直觉有什么异样。
本来，我弄脏了你的裙子，那是我的错，我应该进行补救才对。某人认真地说，我有两个选择，一是让你的裙子恢复原样，二是折价赔偿你。哪怕你的裙子是被偷了，我至少应该赔偿的。但你是自己扔掉了，那么说你主动放弃了对它的所有权，如此说来，依附于你裙子之上的权利也都被你抛弃了，我也就没有必要偿还你什么东西了。
春香痴痴地望着某人，像是欣赏某种奇异的生物，问他：你学什么的？法律？
某人不明所以，但依然答她：计算机。
但你刚刚说的一大通都是法律啊。
我学的是计算机！某人重申，我听说自己编的程序是有知识产权的，我就想我得保护好自己的权利才行。
哦，是这样啊。春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某人，她感觉越发有趣了。接着，她又说：你有没有觉得很热啊？请我吃冰激凌吧！春香转身欲走。
不要。某人说。
春香回过头，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你刚刚是不是拒绝了我？她问。
嗯，是的。某人答。
为什么？春香简直不敢置信，她是头一次遭到这样的对待。
你说你很热，然后让我请你吃冰激凌，我不想请你吃冰激凌，所以我就拒绝了。某人头头是道地说。
但你是男孩子啊！春香说，一个男孩子就应该在女生说想吃冰激凌的时候请她吃才对，这是社交法则！
你这么好没逻辑。某人懵里懵懂地说，我是男孩儿，但我并没有义务请你，一个女孩儿吃冰激凌啊。
但你…对我…春香急得跳脚，却一下子说不下去了。恍惚间，春香猛然醒悟过来，原来是这样啊？她突然感到羞愧难当，自己竟会错了意啊。那个，她又说，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有点急事…抱歉了。
春香就地跺了一脚，然后闷着头红着脸往外头走。某人感到纳闷，便也跟在她后头出来了。下雨了。春香被连绵的雨线彻底困在了书店前廊。
眼见某人从容地撑开了伞，春香甚至不敢瞧他，净是自己一个人是越想越臊，也越想越气。他怎么能这样对自己呢？望着不见停的雨，春香妥协了，她总不能淋雨回去啊，这同她的优雅主义是极不相符的。但她的尊严同样重要，于是她试探着说道：好大的雨，回不去了。
是啊，好大的雨。某人伸着手接雨。
又一会儿后，春香终于对某人说：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我想想。某人思量了一会儿，说：对了，我应该问问你的，你是不是没有看天气预报就出门了？
就问这个？春香难以置信。
嗯，这个。某人显得很是理所当然。
算了，我直说吧。春香问，借我伞，好吗？
哦，你是说这个啊！某人恍然大悟，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是将伞递过去了。给你。
春香并不肯接某人的伞，她便又说：你自己拿着撑吧，我等雨停就行。
你们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难懂，我都搞糊涂了。某人说，我的学校离得很近，我也不怕淋雨，就这么丁点儿雨对我来说算不了什么。但你是女孩子，哪怕你说你不需要，我更宁愿相信你第一回说的是真心的。说罢，他就将伞往春香脚边一放，自己顶着个书包跑走了。
喂！春香连忙喊他，但他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春香瞥了眼雨伞，连连苦笑。接着，她便撑着雨伞离开了书店。
某人真是个怪里怪气的男孩儿。春香边走边想，他一下子好像很聪明，一下子又笨得出奇。她想得出神，忽然她感到什么东西一把搭住了她的肩头，她吓得一激灵，怯生生地猛回过头。
原来是某人！他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浑身湿透了，俨然一个落汤鸡。然后，他对春香说：好大的雨，你还是送我回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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