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思

雨思

张超我

我已近天命之年，对雨这种来自遥远世外的客人了解的还不是太多，只知道雨在文人笔下春雨是那么浪漫、夏雨是那么激情、秋雨是那么忧郁、冬雨是那么凄凉。在我眼中有如烟似雾的毛毛雨，有筛豆子一样的金钱雨，有鞭子一样的尖刀雨，当然还有裹夹着狂风的暴风骤雨，更有落地成冰的凄风苦雨。

作为农人，雨在我心中既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又是无恶不作的魔鬼。这是因为雨在我生活中的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与我的命运息息相关，庄稼旱了盼望雨，庄稼涝了诅咒雨。既有春雨贵如油的渴望，又有暴雨如猛虎的惧怕。雨啊，没有你万物不生，多了你，万物凋敝。你是让人又盼又怕又喜又忧的矛盾体啊！

记忆里，收获总是那么艰辛，丰收的喜悦总是那样姗姗来迟。农人们常说打到囤里才是粮食，因为播种要透墒雨，管理要及时雨，收获季节千万不能有雨，晾晒粮食啊，天上有一片云彩，就吓的毛骨悚然，惧怕来上一阵急雨，把摊得均匀的粮食给冲的稀里哗啦，泥沟里、草窝里到处都是金灿灿的粮食，眼看到手的收成化为泡影，让人心疼的滴血，那种惋惜和悲愤，真想用手里的桑杈把老天爷戳个大窟窿！那一年，我和姑母的4亩责任田分到了碱岗村南2里多路的庙洼地，所谓庙洼就是一片洼地，这块地是不敢见水的，往往一阵暴雨过后，庙洼地就变成了一片汪洋，可怜的庄稼在蛙鸣的恬噪中露出脑袋作垂死挣扎，往往是刚一停雨，我们母子立即拿上铁锨和钢叉赶到地头去排水。这年小麦播种时底墒足，我又用架子车一车一车拉了近50车猪粪上足了底肥，常言说播种底墒足，麦子收6成啊。那块麦田经过我们母子的辛勤劳作，麦苗时墨绿油亮，密密实实的撒土不漏，灌浆时杆粗穗齐，到了布谷鸟歌声一片的时候，那4亩小麦麦穗沉甸甸的煞是喜人，成熟的麦田芳香四溢，空气中弥漫着丰收的喜悦。不曾想在临近收割的芒种时节，好像农人们开罪了老天爷，恶狠狠地将无情的暴雨倾盆而下，淫雨连绵10天都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们站在碱岗南寨们上，看着一望无垠的麦田成了水乡泽国，真是心急如焚啊！这个时节庄户人家的粮囤里早已比水洗还干净，只等着收获新麦养家糊口啊。那些饿怕了的老婆婆们甚至坐在寨墙上呼天抢地的大放悲声，整个村庄愁云密布，仿佛世界的末日就要来临。然而，这个时节是不能硬等的，要趁麦粒还没有被水泡烂得下水及时抢收，我们母子等不及天亮，就擓上荆蓝，拿上剪刀捎着麻袋和干粮，趟着没膝的雨水，到庙洼地抢收。唉，遇到这样的年景，只能抢回一粒是一粒了。姑母脚小，在一脚下去没过脚脖子的淤泥里行走十分艰难，她就那样跪在泥水中，将荆蓝像推小船一样，一点一点往前推，双手摸索着麦穗一穗一穗地用剪刀剪。我年纪小不能理解大人的凄苦，对在水中捞麦穗充满了好奇，特别是那一只只肥硕的青头蚂蚱在露出水面的苇草叶子上荡着秋千，便要蹑足潜踪地上去捕捉，这时候姑母是不会唠叨的，更不会发脾气，因为她没有发脾气的力气和心情，等姑母剪了几蓝麦穗之后，将麻袋装满，我扛上湿漉漉的麦穗一趟一趟地往家扛。在水中捞一整天麦穗，晚上躺在床上，双脚奇痒，如果忍耐不住，双手一夜不停地挠，第二天就会双脚红肿糜烂，那是中了水毒，只要遇到水捞麦的年景，几乎所有庄户人的双脚都是烂轰轰的、、、、、、

记忆中风调雨顺的年景少之又少，老天爷仿佛专门与庄户人过不去，不是旱就是涝。那盼雨的焦虑更像几十岁的老光棍盼老婆一样的渴望，春天雨少，怕春旱，所以有春雨贵如油之说。夏天没雨，怕伏旱，所谓的5天一小旱，10天不下雨就成了大旱，秋天是播种麦子的季节，没有雨水，耕不了地，出不了苗，一旦过了时令，下一年的口粮就没有了着落。冬日里需要下一场透墒雨，然后才有雪。没有雨，麦苗夹在干坷垃里，是无法抗击冬天的严寒的。在我脑海里镌刻最深的是那一年的秋旱，秋作物收拾得场光地净的时候，眼看着到了秋分旱、霜降迟、寒露耩麦正当时的霜降时节，还没见老天挤下一滴眼泪，农人们焦急的满嘴燎泡，机井旁排上了蛇一样的队伍，都在等着洇地抢种，机井旁成了战场，那些等着洇地的庄户人们个个像吃了枪药一样脾气暴躁，父子争吵，夫妻打架，邻里殴斗，因为机井里水太少，水管子流到田间，就像老牛尿泡一样。那年我还在学校教书，白天到学校去上课，晚上就睡在集市一样热闹的机井旁，躺在土坷垃窝里排队等井。看着满天星斗和一轮明月，怎么也没有：“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感觉，心中只有愁肠百结，老天啥时候来一场透墒雨啊，有了雨既省力气，又省柴油，不但没了纷争，没了矛盾，我想人人脸上都会绽放笑容的。

有性急的庄户人，怕等机井耽误事，仗着自家的机器性能优良，想先耕地再喷灌，感觉能往前赶时令，可一犁子下去，掀起来的是小磨盘一样大的土坷垃。只好垂头丧气地复又老老实实的排队。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田野里渴盼着雨的愁绪渐渐进入了梦乡，，在“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惬意和喜悦的梦境里，被：“下雨了，下雨了！”的欢呼声惊醒，睁开眼只见手电筒向集束导弹一样划破夜空，虽然等水的人们衣服淋湿了，被子淋湿了，但那种欢呼乱叫的狂喜响彻整个田野，这样的雨夜是人们最幸福的时刻。

好雨知时节，久旱逢甘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