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草甸

梦回草甸

    姥姥，我们说好的，等您的病好了，我的腿好了，我们一起回羊场的……

    姥姥，我们说好的，我们要回去我们一起生活的地方，看那里的星星依然那么明亮吗……

    姥姥，北京的医生说我的腿没事，可您却不等我回来就走了……

    姥姥，这篇文章我夏天的时候就想写下来，纪念我逝去的童年，走进我们曾经美好的回忆……可您却再也不会给我讲我小时候的事情了。姥姥，我说给您听……

    姥姥，春天来了，白毛风是走了，可沙尘暴肆虐了。一天也吃不饱的羊逆着风，我们总也把它们赶不到圈里。鬼哭狼号的风听着那么吓人，时不时还伴着头羊的哀鸣。这是牧区最难熬的日子了，草迟迟不出来，刚长起的小嫩芽芽被山羊几蹄子就刨起来了。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您一个人操心，四处张罗草料，给刚出生的小羊嚼的喂黑豆面，我也会时不时的跟着吃一口，哎，那时候的东西怎么什么都那么好吃啊……姥姥，我们家凉房的门又被风刮的呼呼作响，会不会有小偷呀，您让我把钱装到罐头瓶里，我们埋到凉房地下了，应该不会丢吧……依偎在您身边，我们在焦急和惶恐里度过整个春天。

    姥姥，夏天，最美好的夏天。辽阔的大草原，这个季节，这个地方才配得上称草原吧，平时充其量就是一个草甸。

    早晨，我们来到羊圈，大羊安然的半躺着咀嚼前夜的美食，小羊们欢快的奔来奔去，您拿着奶壶挤奶，我蹲在旁边，调皮的摸着大羊，它连理都不想理我，倒是小羊很不满，明知道是我在和它抢食。姥姥，奶茶熬好了，那叫一个香呀，上面一层淡淡的油花，还有您在茶壶里给我凝固的奶皮，现在想着都让人流口水。

    姥姥，我们该去放羊了，头羊总是雄赳赳气昂昂，领着我们那130多只羊，出发了。其实，这并不是什么好差事，出去一天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太阳晒得大地都火辣辣的烫。记得有一回，我们出去好远，把水全部都喝光了，我走也走不动，您就背着我，我那时候是多么的不懂事。可我还是口渴难耐，一个劲的哭喊，是您在一个叫做“竹棘”的大草丛里面，找出一颗挂着露珠的小石子，让我含在嘴里不要说话。姥姥，那时候，您就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姥姥，您怕我放羊受罪，经常把我放在家里。您出去后，这里就是我的天地了，我总是能干出各种花样的“坏事”来。您让我在家里学写字，我跑到门前的草地里，捉各种小虫子，尤其是那种叫做“放羊牛牛”最多了，我逮上几只，把它们的腰上都系上线，然后放墨水瓶里一蘸，拿到您给我辛辛苦苦订好的作业本上，“放羊牛牛”四处爬啊爬啊，我的作业就写完了。要不，我就一个人在院子里“筑城堡”。我们的门前有那么多沙堆堆，我建好多的房子，给您建的那间最大了，还有躺椅呢，我知道您放羊回来一定累了。对了，太阳快下山了，我该做饭了，我采了好多的小野果，还有各种小花花，摆在各种罐头瓶盖盖里。嗯，这些都是生的，我应该给您煮一下，偷出家里的火柴，捡一些小干草，点着了。呛得我直流眼泪，估计是我的烟囱建的有问题了。呵呵，躺在我的杰作面前，安静的等着您回来……姥姥，夏天的夜晚实在是太美了，美的让人沉醉，美的至今让我觉得那就是我的向往。我们躺在院子里，喝着奶茶，草原安静的只能听到虫鸣，我就依偎在您的身边数星星，那时的星星那么多，那么亮，离我们那么那么近……

    姥姥，您还记得我们屋后的那个小湖吗？夏天雨水大的时候，那里有好多积水。其实，湖并不美，但在我们这种干旱的地方就显得弥足珍贵了。这不，吸引来各种鸟，有戴帽帽的，有花翅膀的，还有叫“咕咕苦”的鸟。您经常带我到这里玩儿。姥姥，又来了好多骆驼，它们在这里休息完，总能留下好多驼毛，姥姥，我们去捡驼毛吧，冬天给您缝一个厚厚的被子。

    姥姥，关于夏天的回忆太多太多了。

    姥姥，您说您最喜欢夏天，其实草原的秋天也很美。秋高气爽，自不必说，那湛蓝湛蓝的天，白云飘过，羊群经过一夏天丰草的滋养膘肥体壮，在草原上闲庭信步，好不自在。姥姥，秋雨下过，“扎蒙花”大片大片的开了，粉色的，白色的，一尺多高，风吹过，花浪真好看……姥姥，扎蒙花是最好的做饭调料了，我特别爱吃，我们赶快去采花去吧，要不就长老不好吃了……

    姥姥，邻居的胖婶婶，又在招呼我们了，一定是他们家的鸡又下了双黄 蛋，胖婶婶给我做荷包蛋了，快走呀，姥姥。记得那时候您教我“打招呼”，就是捧着一大捧沙子，扬的高高的，邻居的胖婶婶就会看到了。那时候，说是邻居，怎么也有一两公里吧，喊是听不到的，只有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打招呼。太难想象了，那时候的空气得有多么清新，这么远还能看到沙子扬起。还记得，秋天，草原上会忽然热闹起来，农耕地里的好多人都来拔沙葱，腌咸菜，您也总是向他们扬沙子，招呼他们回家喝奶茶吃饭，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们，离那么远，长什么样都看不到，可您总说说他们出来不容易，帮帮人家总是应该的。其实，我们的生活也并不容易，我们这里根本就没有商店，几个月出不去，我们吃的没有酱油没有醋，全部都用酸奶做调料，您给我做的酸奶面片，用酸奶拌的凉菜，现在吃起来，真的不怎么好吃。连吃的水，我们都要到十几里以外的地方拉回来才能做饭的。

    姥姥，冬天到了，草原的冬天寒冷而漫长。在小孩子的眼里，也总是能发现不少有趣的事情。天气越来越冷，您总带着我出去捡柴禾，而我不是为了捡柴，总是在搜寻来不及到洞里冬眠的刺猬，还有各种蛇皮（蛇秋天褪了的皮，在冬天这光秃秃的地上才显现出来了）。呵呵，冬天还是下点雪有意思，套鸟什么的事情我都没少干过，您总是嫌我浪费了玉米豆子，鸟套住再放了，瞎折腾。可我有一次还救了您的老母鸡呢。记得那次下雪，我在院子里套鸟，突然看见一只“巨大的鸟”向院子里飞来，吓得院子里的老母鸡到处乱飞，我赶紧叫您，原来是老鹰，找不到食物看上我们家的鸡了。要不是我叫您，我们家的鸡就没了。姥姥，记得有一次，雪下得很大很大，我很开心的堆雪人，您却很惆怅的祈祷不要在下了。果然，到了夜里，白毛风刮得好吓人，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成了雪场，白毛风卷着雪肆无忌惮的跑，光秃秃的草原上只有我们的房子是个障碍，四处的雪都向房子涌来，窗户和门都打不开了，您一夜铲雪都没有休息，才让我们幸免于难。姥姥，小时候，我怎么那么能感冒。您最害怕我生病了，我们这跟前根本就没有医院，我一生病就得回城里，我总是舍不得离开草原，舍不得离开您。姥姥，还记不记得，我发烧了，您就“狠心”的让我“趸酥油”。做一瓶酥油，要趸8000下，您为了让我出汗，就让我干这种苦差。您还狠心的把我的食指用线绑死，拿针扎着“放血”退烧。所有的办法都是那么苦，那么土，可凝结的都是您对我无限的爱……

    我的童年，比起城里的孩子，确实缺失了很多，我没有玩过芭比娃娃、滑梯，我没有看过动画片。但是这些所有的都不及您为我在草原编织的五彩斑斓的梦……

    姥姥，今天您就要上路了，姥姥，所有的眼泪都不能表达我对您的留恋和思念。姥姥，我担心，我害怕，那个世界冷不冷，那个世界的人好不好，您会不会很孤单，您会不会还有疼痛，姥姥，昨晚还梦见，我们一起过春节的情形。姥姥，您还没有参加我的婚礼，姥姥，您还没有一起和我回羊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