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来是个胖子。
有的人会说这是丰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不是什么所谓的丰满。她不过就是个胖子罢了。在服装泛滥的社会,胖子会有很多苦恼,无论男女。女孩就更凄惨了,因为女孩的衣服样式更多,更复杂,更简单,更茂盛,更多款式。有数不清的地摊货,格子货,也有数不清的商场货。
她是胖子的时候唯一的梦想就是瘦下来。
有时减肥,有时不减肥。减肥的时候,床边摆放着一个透明玻璃电子称,她随时都在准备称体重。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个念头就是想知道自己与昨天相比,斤数是增加了还是减少了。只不过都是按两计算。看起来丝毫没有变化。但她依旧日日在意,乐此不疲。
她的那些年,减肥的意志颠来覆去,潮涨潮落。
动力不足的时候,心情很差的时候,遭到眼光的时候,她就会把那个称踢进床底下,放任自己。吃的东西杂七杂八,有时偏偏什么食物热量越高,她就越吃什么。尽管吃完之后心中有后悔。但又会立马被下一口吃东西的欲念所赶跑。那些时刻,那些被食欲挟持的时刻,大脑是盲目的。她表现得心花怒放,冲动兴奋。
但一个普遍的真理是:不论时间多么长,过程如何曲折,任何一个有上进心的胖子到了最后都是会瘦下来的,而且这上进心不单单体现在减肥这一项事业上。
因为只有瘦下来,她们才有心情去追逐她们其它方面的梦想。她们大部分都是是完美主义者,理想主义者,自我感觉良好者。
但还是只能一步一步来,因为如果想在减肥的同时又兼顾其他的那些梦想,那结果就只会是越来越胖。即使有些人,在发胖的同时又看起来似乎做成了一些事,取得了一些成就,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那绝不是她们想要的,而且自己正处于一个很危险的一个状态。情绪时起时落,内心毫无稳定感。
如果有哪怕一个胖子不符合上面这条真理,那就只能说明,吃东西或者说享受美食的过程,是那个胖子此生最大甚至是唯一的快乐。胜过其它一切。
这些,都是胖子们自己心中的秘密。因为胖子在很多方面都是心灵相通的,性格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比如,很多胖子,性格都很温柔,善良,真诚。那都是真正的善良温柔与真诚,丝毫不像一些瘦子表现出的那种伪善与故作柔弱。
她喜欢王菲,喜欢看她所以歌曲的MV,因为她觉得王菲酷瘦酷瘦的,虽然显得很冷漠,似乎没有几个人能走进她的世界。但这根本抵挡不了她对她的喜爱。
大学里的某一个假期,她再一次下了铁一样的决心去减肥。
并且那次,她真的做到了。
每天的食物清单就只有燕麦和苹果。三个苹果,三碗燕麦粥。还有水。燕麦作主食,苹果做配餐。餐前餐后的时间,除了运动,就是动。每天的上午下午和晚上,她会专门抽出一段时间来运动,跑步、跳绳和游泳。专门的运动结束之后,她也不会允许自己闲着。会在家中一直不停地找各种事情做。她会给洗衣机放假,选择自己动手洗;洗完衣服之后她会将家中的木地板和厨房卫生间的的瓷砖拖得无比光亮,有很多次她父母下班都不知该把脚伸向哪,因为实在不忍心破坏女儿的劳动成果。她会主动申请去买菜而不要父母下班顺路带回家。菜场有一定距离,她就快走快回;晚上她会站着看电影听歌看电视;早上她会来回踱步的背书读课文。
那个暑假,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心无旁骛地减肥,要说做了的那些——为父母分担的家务劳动,看了很多曾经想看却一直没有看的电影,还有背了很多篇中英美文;这些,都只是她减肥之外的副产品罢了,并不在她的目标之内。
而她那个假期会下那么大决心减肥的原动力就是,她太渴望成为王菲那样的女人了。那样瘦酷瘦酷的女人。
可是后来,开学之后,琐事多了之后,她还是没有保持住。又变得胖了一点。
其实这不怪她。是这场战役本身太艰苦卓绝。需要付出长年累月的耐心。而且不能“入世”,不能有“烦恼”。还要与自己最本能的饮食欲望做斗争。而这欲望,其实也并不能称得上是多么罪恶。
又过了两年。这时她已经踏上了工作岗位。
一个长假。
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瘦了,瘦了很多。下巴变尖,眼睛也显得更大。这时的她却已经没有心思再去称体重了,也对衣橱里那些买来激励自己的小码衣服不再感兴趣。她穿着她那肥大的睡衣,遢着拖鞋,只愿做个透明人,或者说隐居者。她就那样躲在她的室内,饿了就定外卖,外卖到了,先从猫眼中往外看一眼,然后开门拿货付钱关门。不会抬头多看一眼送外卖的人长什么样子。她也不希望有任何人来看望她,跟她聊天谈心,更别说有求于她了。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帮到别人什么忙——如她这般心灰意冷的人,她不去做一个打扰别人哭诉不幸的女人已经是对身边人的一种帮助了。反正她是这么觉得的。
是的。
她失恋了。
他的那个男朋友其实并不觉得她胖。但她自己觉得自己胖。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在默默减肥的这段日子里,性情中爆发了很多东西。就是女人天性中那些令人男人厌恶的东西。
她爆发得令那个男人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为什么总是说风就是雨,为什么总是这样反复无常。
在一起的日子,不停地吵。不在一起的日子,不停地冷战。
她终于瘦了。
可是,也终于失去了一个她真心爱着的人。
这时,她开始思考,自己这么多年的自我折腾究竟有何意义。
她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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