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2

讲述

芝秀发现飞鸿回到家后就不说不笑闷着头看一本小册子，很好奇，把沙娜哄睡在她的小床上，便凑到飞鸿旁边，问：“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是什么把我们的大艺术家迷住了？”

她总是开玩笑地随心所欲变换着称呼丈夫的名字，觉得这样很有情趣，一会叫他“哥哥”，一会叫他“忧郁王子”，一会叫他“佐罗”，在法国就得有点法国文化，在她眼里飞鸿有股与别人不同的意气风发的气概。现在证明她的眼光没有错，她只要享受他的宠爱，给他自己的崇拜就好了。

飞鸿把小册子给她看，说：“你看看吧，会让你大吃一惊的。”说完躺在床上，两手枕在头下面，静等着妻子看完发表意见。

芝秀很认真地看完，这本小册子已经有点泛黄，有的地方还因为年久装订线松动，已经有一些书页要掉下来了。但是她也能看出这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关键是这些作品的年代很久远，最早竟然可以追溯到公元300多年的五代十国时期，这相当于历史文物啊。它还有很高的艺术审美价值。古朴的笔触，朴实的造型，很多内容取自民于佛经故事，一看就知道是丝绸之路盛行时各个国家的宗教在这里碰撞的结果。

那是一个曾经兴盛的楼兰古国，那是曾经繁华一时的大都市。而且这个莫高窟在从那里起还在不断地被更新，直到唐宋，可以说它记载着中国一大段辉煌的历史和艺术的发展历程，是极具历史和艺术价值的宝库。

她看完，沉默了，望着飞鸿。两人静静地躺着，他们只能听见炉火的噼啪声，和沙娜轻微的呼吸声，房间里静悄悄的。他们觉得此时应该这么静一会，只有窗外的明月透过轻纱质地的窗帘照进来，更显得屋内静谧朦胧。银色清冷的光照在屋内的法式家具上，照在窗边的壁炉上，照在床边的帷帐上，照在床对面的梳妆镜上，照在会客厅的那几把雕花靠背椅上，也洒在他们身上。

徐久，飞鸿说话了：“我有愧啊。这么大的一个艺术宝库就在中国，我们居然远渡重洋来法国寻找。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潜心研究法国艺术，希望能用法国的艺术成就学到手去发展中国的美术事业。可是今天我才发现中国从来不缺乏艺术，而是缺乏一双发现的眼睛，一个看到那些艺术珍品的人。就是因为这样，这些艺术极品才会像个孤儿一样流落到异国他乡，才会沦落到这些强盗的手里。”

芝秀把头靠在飞鸿的胸前，用手摩挲着他起伏的胸膛，说：“这不怪你。我很好奇这座莫高窟存在这么多年就没有人发现它么？里面这么多宝贝怎么就被外国人拿走了呢？你刚才说是买走了，是谁卖的？”

“是个道士，”飞鸿坐起身来，似乎要抒发出心内郁积的闷气，他打开了窗户，屋内吹进一股清冷的空气。芝秀连忙起身去把沙娜盖的小薄被掖紧，又盖上一层毛巾被。沙娜似乎梦见了什么好事，嘴角露出一点微笑，睡得很香甜。芝秀忍不住低着吻了她的脸颊一下，才又回到床上，听飞鸿讲述莫高窟的往事。

飞鸿点燃一支烟，把烟来缸顺手拿到床头柜前，看来这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他们之前也经常会某个话题讨论一晚上，直到东方既白才相拥入睡。

飞鸿看着窗外的夜色，说：“这座洞窟是被一个叫王圆箓的道士发现的。他本来是去那里居住，在打扫洞窟里发现里面有很多壁画，在擦拭这些壁画里发现墙壁是空的，他便把墙凿开，里面竟是一个密室。”

这时芝秀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她靠在床头，盖着绣着鸳鸯戏水的丝绸被子，换上那件浅蓝色真丝睡衣，头发放下来，手里打着润肤液，一边听着。她一向很注保养，尤其是在法国这样的国家，外貌很重要，法国吸引她的另一个原因也在这里，她觉得自己属于这里，自己骨子里有一种极高的审美天赋。

“里面堆得满满的全是经卷，王道士惊呆了，他没有想到看上去破败不堪的山洞里竟然有这么多经卷，但是他不懂得这些经卷的价值。这些都已经在历史的尘埃中封存好多年，布满尘土，不是专业人员很难看出它们的学术价值。王道士就是这样。他奉命看管着这座洞窟，但是他也需要生活吃饭。于是在1907年英国的探险家斯坦因来中国考察里发现了这里的藏经洞时，就以几个银元的价值拉走了整整八辆马车的经卷和壁画。”说到这里飞鸿停了一下，他似乎艰难地呼吸吸，极力想从那一幅悲痛的画面中挣脱出来。

“当时没有人出来阻拦一下，王道士高兴地握着几块银元，他这个月的生活有着落了。”飞鸿狠吸了几口烟，把烟头在那个芝秀在街头淘到的琥珀色艺术造型玻璃烟灰缸里掐灭，继续说：“又过了几年，法国探险家伯希和也来到了莫高窟，他和他的团队拍摄了许多洞窟里有价值的照片，当然也带走了很多宝物，以几乎白给的价格。这个王道士，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他是历史的罪人？似乎又不恰当。真正被谴责的应该是国家政府，难道我们这些中国人就没有责任么？我们离开了自己的祖国，我们可以认识到这些洞窟的价值，但是我们却来到这里，不能为保护它们做一点事情。它正在那里一点点地被外国人挖走，运走，我们却还在这里学习着法国艺术。其实你看到了么？芝秀，这里的艺术远比法国的久远，这才是真正的艺术，源远流长的艺术啊。”

芝秀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莫高窟还有这么一段历史，真是令人唏嘘。可是你来法国也没有白来，你也很有成就，在这里找到了适合你自己的专业和表现手法不是么？别那么自责。现在国家也开始重视，莫高窟也会越来越受到保护的。”

“芝秀，我想回国。”飞鸿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他坐起身来，眼睛认真而坚定地望着妻子，芝秀愣住了，她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一脸热切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