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美”的那座山

“爸爸，快看，山，大山啊，好秀美的大山，快看”！我四岁半的女儿第一次使用“秀美”这个词语来形容一座山，形容我俩眼前的那座山

不知道是被“秀美”还是“快看快看”击中了，我抬眼看见了那座山，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开车，而且已经上了山坡，马上就到老家的村庄了。刹那间，后背泛起嗖嗖冷汗，双腿秒软，头皮皴麻，静默的方向盘上，握紧的双手仿佛捏出了警报

“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开车走神了，近乡情怯了吗？但是这个被我称作老家的地方并没有养育过我，这里只是我父母长大的地方，而且他们参加工作以后也就离开了，因此对于我来说，不曾有深厚的故土之情！

村子坐落在那座山的窝窝里，要绕几个弯，爬几个坡，才能进得去，是个典型的穷乡僻壤。父母小的时候，这里是远近闻名的光棍村，到了适婚年龄的男子托媒人介绍对象，但凡一听说是这个山里的娃，老人直摇头，大姑娘直捂脸。

很难想象，在山东这样的地形环境里，能生活成深山老林的模样。山路非常难走，尽管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但是这里着实没那么多人走的。遇上雨雪天，没准还会迷路，甚至陷入雨雪地里，等不到救援。我上中学的时候，曾一度思考，先祖带领家眷来此定居的原因，是不是行凶之后深山落草，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瞧，连我的姓氏闫都是阎的简写，是多么不负责任，懒惰没文化的祖先。我可能是恶人的后代，这个结论让我在青春期里，很长一段时间讨厌这个老家，讨厌那座山。尽管那座山是那么的巍峨雄壮，俊俏逶迤。当然我贤淑的母亲为什么选择了我的父亲做终身的伴侣，已无从问起，但我的母亲曾说过：在没有公路的年代，那座山就是全村的地标。总会说起“看到山就快到家了”。其实村民还要走个把钟头才回得去，若是不熟悉的人来访友做客，要做好标记才能出的来，还要经历气死人不偿命，并且还不得不继续经历的“三瞪眼”

 何为“三瞪眼”先普及一个名词“崖头”拼音为“yai tou”都是二声，请默读三遍。认真读，后面有用。“崖头”为何物呢，乃悬崖头，山坡顶部的山东土语。

“看到山就快到家了”的喜悦，把你带到山脚下，此时你心里一定会赞叹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怎么劈出来的坡？还有那零星的几个歪脖子树，是后现代不等式的美，阳光下闪烁的绿叶，格外的暖。还有那险峻的山坡带给自己的视觉冲击，是的这个山坡可以用险峻来形容。然后像每个古代骚客一样赋诗一首。那个小时候的我，不会用“秀美”这个词，但是也做到了，憋出了一句诗呢：“哇大山，好高的崖头啊！然后铆足劲头，一鼓作气爬上了“崖头”，此时的你，已然手扶双膝喘粗气，嗓子冒烟腿发软了，但是一丝征服者的豪迈心境，让你嘴角上扬，挺起头颅，支起了伛偻腰肌：“一瞪眼”，我靠，又是一个崖头！当然就算学会了崖头土话，用穿越回去的现代语气动词“我靠”，也没法表达此时之心情。豪迈之意的对冲掺杂些沮丧和满身的疲惫。估计您学会练好这个表情状态后准能通过北电面试。但是别急，继续使出吃奶的劲，默默攀越第二个崖头吧，那个闪现温暖绿色的歪脖儿树在冲你招手，路旁的野花在微笑，然后你越过山丘，看到树旁有一匹卧槽马在等你。卧槽！马的！此时千万不要以为石化状态可以免疫暴击。因为这个时候只是第二次“瞪眼“！直到最后，请把生无可恋留给爬上去的三瞪眼吧。你会发毒誓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不，这个穷鬼地方！

此时我竟然驾驶在曾经惊险的“三瞪眼”上。改革开放三十年，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公路都修到了村里，直达家门口，可不是那种乡间小路，是汽车并排跑的柏油马路。

回荡着来自北京三区交通委的警报“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爸爸，爸爸，我们下来玩会吧”女儿清脆的声音把我从安全警报中带了回来，像百灵鸟的歌声一般，跟那座山浑为一体，怎会如此美妙？

靠边停车。刹紧车，推门的瞬间，一阵芬芳不经意的迎面略过。不是简单花草的香气，是一种淡淡的清新，不是雨后的新番泥土味，也不是轻雪枝丫上的藏木香。确切说是一种感受，不是花园小区里的静谧风景的怡人，而是自然的味道，是山岭雄俊的怀抱里，树鸟花草的劲道体味，是一种可以让我自然伸张双臂，去拥抱的感受。

女儿在前面蹦蹦跳跳，一会蹲下研究零星的野花，像是在数着花瓣喃喃细语，简单对话完成，她却没有采摘。半蹲着腰像是在点头再会，然后脱兔一般奔向前面，拾起一块石头，像发现了宝藏，兴奋的大喊：“爸爸快来，这里有宝石！”我快步走过去，定睛一看是那种城市里见不到的石头，发黄釉亮夹杂着一些青，却是浑圆的整块的。应该是用来铺路的玄武岩原石，是山上普通的石头，被雨水冲刷的圆润光滑了。我连忙说：”不错不错，找到宝藏了呢，赶紧收起来，这是大山送你的礼物，还是他的皮肤呢，就像你嫩嫩的小手的软软肉肉。”

“真的吗，爸爸，大山送我的礼物啊，真好真好！比我的大宝石都好呢，爸爸，那山的皮送给我，山会疼吗？”

我连忙说：我想应该会疼，但是山那么大，那么大，应该感受不到这一点点的疼的，就像你拿东西，碰一下茶几一点也不会觉得疼的。你看山就在那里，那么大，那么大。这一点点是不会疼的，根本不会疼！山是雄伟，壮丽的象征，包容一切的力量！爸爸妈妈就是你的大山，你将来长大了也要像大山一样努力生活呀”

她若有所思，不愿多想，满意的把石头装进口袋，又奔去前方，好像学着电视上的样子站立着，翘首仰望着大山，

“爸爸，山顶上的树是不是就是山的头发呀，真多”

“你好，大山，谢谢你的礼物”

“爸爸，大山为什么不回话呀，电视上说大山会学人说话的，骗人！”

“别担心，宝贝，我们在山腰上，是大山的怀抱里，如果到山顶你喊他，他就会和你说话了，你在妈妈的怀抱里的时候，睡着，玩的时候，妈妈也忍心大声喊叫你吧！

“好吧爸爸，等我们爬到山顶去谢谢大山好吗，然后回家找妈妈，给她看大山送我的礼物！

好的宝贝，爬到山顶去谢谢大山，然后回家找妈妈，

嗯。我想妈妈。

爸爸，你是说奶奶就睡在这座大山里吗，奶奶会不会冷啊？

模糊中，我的耳边又想起了：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行车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走吧宝贝，看到山就快到家了，

宝贝，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奶奶的名字就叫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