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郝义开车刚转过街角,就看到艾美在公司门口踱着小步。秘书已经给他打了电话,他想改变回公司的想法,只是这个女人他既惹不起也躲不起。他抓起公文包夹在腋下,下了车,身上的这件昂贵的西装略显肥大,又皱皱巴巴。在艾美眼里,这个男人变了太多,就是这邋遢样儿,永远也变不了。
这对离异夫妻画风相当违和地站在一起。
“回来了。”艾美说。
“嗯”郝义从噪子眼儿里挤出一个字。
中午的办公楼很静。郝义两手插进裤兜,上楼的脚步永远都是一个节奏,不紧不慢,也不管生意是赔还是赚。可是表情就不一样了,公司的员工都要从他的表情里揣测圣意。就像现在,他的脸上没有一点儿笑脸儿。
艾美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声音很尖,听上去这声音效果是她故意制造出来的。这一串儿违和的脚步声从一楼抑扬顿挫地传到三楼。
两个人没说几句话。郝义坐在椅子上看秘书放在桌上的几摞文件,艾美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
“你是不是把我看成开银行的了,从上次给你钱到现在才多长时间,又没钱了?公司现在不景气,赚钱不容易。”还是郝义先打破了这种平静。
“你天天做生意,不用管家,当然不知道生活的开支有多大,也不知道我有多辛苦。你儿子什么都要好的,吃好的,穿好的,得多少钱。我每天起早贪黑,洗衣做饭,照顾孩子,也只有放假的时候才能带儿子出去玩几天。旅游也得有钱哪。”艾美看着手机,不时抬头看看郝义。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钱,给你的生活费涨了多少次了。”郝义说。
“你只知道给了我多少钱,可是你知道我的难吗?我又没个工作,我这年龄到哪找工作?”艾美没有看郝义,脸转向一边。
郝义没说话,说来说去也都是夫妻一场。他们多年前的那个家,也还是他曾经想要用心过好的家。而且。儿子终究是他自己的儿子。
他们离婚十几年了,却什么都很清晰。郝义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一个地道的商人,会有这样一份产业。郝义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民,兄弟姐妹也就只有他在城里工作。他和艾美结婚的时候,在机关上班。每天早八点晚五点的工作,也是他一直喜欢的生活。艾美在一家国企工作,后来企业改制,艾美下岗了。两个人的经济情况也就发生了变化。艾美找了一份超市的工作,但工资和原来相比是很低的。艾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多富,但她也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钱有多愁。她喜欢郝义,因为郝义性格宽厚,工作又稳定。可是过日子不是想出来的,柴米油盐做出来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他们开始因为想法的不同而争吵,艾美眼里,郝义的宽厚就变成了没有追求的碌碌无为。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就不能有点对生活质量的要求。她的几个好朋友家里的情况都好过她。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因为要照顾孩子,艾美辞掉了超市的工作,家里的经济来源就只有郝义的工资了,时常要用手里为数不多的存款来补贴家用。
他们不总吵架了,其实是郝义不想和艾美吵了。他知道她辛苦,知道她心里为什么发愁,吵什么呢,日子总得过的。可是艾美的抱怨,郝义却吃不消了,她像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一样,唠叨着她的生活哲学,内容无非就是他没本事。
于是,争吵又开始了。离婚这个词开始出现在争吵里。但作出离婚决定的,是郝义。无论谁劝都没用,他执意要改变他的生活。艾美当然不示弱,离就离,这样的日子早就过够了。
他们离了婚,郝义开始全心全意地经商。他辞了职,借了一部分资金和几个大学时的室友做起了粮食生意。因为好的时机和政策,他赚了第一笔钱。
十几年的时间,他有了现在的公司。让郝义不时感慨的有两件事,媳妇没了,还好有朋友;不管以前多么苦辣酸甜,现在他成功了。
郝义在商场打拼了十几年,做生意已经融入了他的血液,上了瘾。他开始做生意是为了生活,可是现在做生意却好像脱离了生活。他想的,做的,都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为什么变了,他不知道。
只有他曾经有过的感情,还在那段年华里。
艾美从郝义的公司出来,没有回家,一个人去了附近的咖啡店。午后慵懒的阳光照进来,咖啡散发着一缕缕苦涩。她不知道这次和郝义见面,她仍然在心里想着,如果我们没有离婚,而且她的眼睛会湿润。原来她输在过去里了。离了婚,她解脱了吗?输是输了,可要输到什么时候呢?如今郝义已经有了新的家庭,虽然在她看来,那并不像个家。可是,她和郝义已经不是同路人。怪就怪她自己把这个男人弄丢了。她去找郝义要钱为什么呢,因为她不甘心,她的辛苦还少吗?她和郝义的生活是苦的。可是郝义是不苦的。
2
会计李嘉慧一直在等着郝义签字,然后去税务局报表。可是郝总是和她前妻一起回来的。李嘉慧是公司的老员工了,她和艾美算熟识,也知道她来干什么。只是这一次艾美好像呆得间长一点,她等得又着急又不耐烦。
财务室有三个人,出纳苏珊去逛街了。记账员金丰正在核算账簿。
“李姐,早上郝总来公司了,你跟我说,我就把报表拿去给他签字了。”金丰说。
“报表在我抽屉里锁着呢,你咋签?”嘉慧说。
“郝总的前妻也是没福气,以前跟人家过穷日子,后来离婚了,人家当上老板了,也有钱了。谁让她当初总嫌郝总没本事。”嘉慧喝了一口茶。这个茶她每天都要泡一大杯,用来调理神经衰弱。
“估计后来她也得后悔。”金丰熟练地按着计算器。
“岂止后悔,还想复合呢,可是郝总能同意吗?这婚哪,离了就是离了,跨出这一步,有几个能回头的。”嘉慧说,“郝总的现任,那么能耐的人,不比和他前妻更合适吗?”
“我听说他俩还没登记哪,要是别人说,不一定是真的,是郝总的司机小吕说的,小吕是郝总的亲戚,估计是真的。”金丰又把账簿翻到前一页,刚才的对话好像让她落了一个数字。
“登啥记,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公司,又都有过一段婚姻。这再婚,当然要慎重。”嘉慧说。
“要说郝总现在这位,真不是一般人。在生意场上,多少个男人都比不了她。郝总的眼光,也的确可以。郝总追求她,可是不计成本,别墅,车,都买了。”
“那是因为郝总认定了她是最合适的,无论婚姻,还是生意。”
嘉慧又把报表拿出来瞅了两眼,听见艾美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了,就拿着报表去找郝总签了字。“我一会儿去税务局,就不回公司了,一会儿苏珊回来,你让她把票据再核一下。”她一边对金丰说,一边把报表装进包里,急匆匆地下楼了。
嘉慧走了以后,金丰把剩下的工作做完,就把办公室的门反锁起来,躺在沙发睡午觉。朦胧的睡意被她满脑子的家务事搅得一会儿淡,一会儿浓。这个月的电费太贵了;下班得想着买一袋芝士,明天早餐要用的。不过还是费劲地睡着了。
苏珊上午下班就去逛街了。吃了午饭,然后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拎着几个购物袋,从商业街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头上的太阳火辣辣,她不时拉拉防晒衣。终于走到了公司门口,急匆匆跑进了办公楼。楼里的温度要和外面相差很多,让人感觉特别凉爽。
苏珊看见办公室的门反锁着,知道她们可能在睡午觉。敲了敲门。金丰睡眼惺忪地从沙发上爬起来。
“哎哟,你太能逛了。”金丰看了一眼苏珊手上的购物袋。
“今天商厦打折,让你去还不去,太划算了。”金丰扑通一下坐在椅子上,“太累了。”
“我能总去吗,就这么点工资,要养家的。你是一个人吃饱了就行了。”
“我也要付房租的。”苏珊说。
“我跟你说,你现在还没结婚,可以多攒一点钱,以后过日子,还是自己手里有点钱比较好,知道吗?”金丰说。
“嗯,你说的有点道理。”苏珊笑笑。
“对了,李姐让我告诉你把她给你的票子再核一下,她明天要用。”
“行,我这就弄。”
苏珊刚核算完一沓票子,开始哈欠连天。金丰看了她一眼,“你们这些年轻人,中午逛街怎么逛都不困,回到公司工作,就没精神了。要不你躺椅子上眯一会儿吧,李姐也不在,我帮你留意着经理。”
“金姐,你真是太好了。”苏珊说着,把抱枕往后面一放,开始闭目养神。
苏珊睡得半梦半醒,听见金丰在接电话。
“你又去应酬,你说你这一个月在外面吃了多少顿饭了,就让我一个挨累,管家,管孩子。”
“我工作一天,不累吗?”
“几点回来?”
金丰把手机扔在了桌子上。
“金姐,咋了?”苏珊坐了起来。
“我们家那位现在这应酬是太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都跟工作有关系。我回家要做家务,管孩子学习,就都指着我一个人。”
“金姐,你就是太贤惠了,已经成了习惯。你就不能偶尔出去吃个饭,也让姐夫管管家嘛。”苏珊笑着说。
“那能行吗,我要管孩子写作业的。”金丰说。
“不是还有你婆婆吗,你吃完饭早一点回去,不就行了。”苏珊说,“我一直想请你吃个饭,你总说没时间。上次要不是你帮我,郝总准得生气。”
“哎呀,什么帮不帮的,太客气了。”
“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咱俩去吃饭。我抓紧把下午的活干完,下班咱们就走。”
金丰挺喜欢苏珊,虽然年轻但不娇气,性格热情又嘴甜。想想她说得也有道理,他给李宇的自由太多了,她也应该有点儿自己的时间。
“行吧,听你的。”金丰笑着说。
“ok”
3
下班的时候,金丰给李宇打了电话,说晚上和同事一起吃个饭,就和苏珊一起去了订好的餐厅。
金丰知道苏珊和自己一样,都是无肉不欢,就订了商业街上的一家西餐,那里的牛排很有名。
餐厅里放着金丰非常喜欢的音乐,她想起自己真的好久都没有这样的心情了。可能从以前做全职太太以来,她就很少想到自己了。每天都是孩子,老公,家务。
苏珊正在点菜。金丰想着自己在苏珊这个年龄时,是如何过的。她没有像苏珊一样独自一人漂泊在这个城市。那个时候家里的生意还很好,立业成家的事她也没考虑过。后来家里有了变故,母亲也因此一病不起。她才有了面对生活的感觉,又好像把以前忽略掉的一下子都都补了回来。后来她找了工作,成了家,有了孩子,做了全职太太,现在又出来工作。她觉得,人有时候会感觉时间过得慢,当你觉着过得快的时候,就是几年、十几年了。
苏珊就不同了,谈恋爱,成家,早早就根植在心里。她没有谁可以依靠,成了家,也就不再漂泊了。
苏珊今天点的食物卡路里很高,她回去估计要在跑步机上多跑二十分钟。她对自己身材的要求非常高。对于身材和颜值,苏珊从不含糊,因为这是她的资本。
“最近怎么没看见你那个小男朋友啊?”金丰笑着说。
“他最近单位比较忙。”苏珊说。
“我觉得他人挺好。对你好像蛮体贴的。”金丰说,“见过父母了吗,有没有结婚的打算?”
“我正在考虑。”苏珊看着窗外,“他的确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可以考虑结婚的人。”
“金姐,你知道吗,我真的有点儿厌倦了这种漂泊的感觉,就想在这个城市有个像样的家。你和李会计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郁闷,可是你们有自己的家,你们在这里不是一个人。”
金丰看着眼前这个眼睛装满了孤独的女孩,心里有隐隐的心酸。苏珊的家境她知道一点,
她们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她们没有打伞,一起走到路口乘车。微凉的雨丝飘到脸上,红酒的作用还没散去,彼此倾诉而凝结的感情在心里滋润着。
金丰回到家,李宇已经回来了。孩子也写完了作业。李宇躺在床上玩手机。“你和谁吃饭?”
“打电话不是和你说了吗,我们那个小出纳苏珊,她要请我吃饭,说了好几次了。她也真不容易,一个人在这儿,没个依靠。”金丰说。
“在这个城市,没依靠的人太多了。”李宇说。
金丰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果汁,就躺下体息了。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想想苏珊的话,好像在她的心里有了共鸣。人有的时候是这样的,当别人说了相同的感受时,会有一点点安慰。
她想起她生活里曾经的无助。家里的生意破产以后,她不得不出去找工作,所以就去了郝义的公司。找工作对别人可能没什么,对她来说可谓脱胎换骨。后来认识了李宇,李宇给她的爱情,让她觉得重新拥有了可以停泊的港湾。结婚后,有了小孩,她做了全职太太。可是婚姻里的无奈是她没有想到的,李宇有时表现出来的不耐烦,婆婆时常唠叨儿子一个人挣钱养家多不容易。
可能在她的心里,还是那个需要依靠的自己。她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里,她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姿态。
她决定回原来的公司的工作。但又没有把握。毕竟离开工作岗位好多年。可还是要试一下的。她找了李会计,她们在一起工作的时候很要好,这些年也偶尔通电话。李会计知道她的苦恼,愿意帮她这个忙。而且,金丰的父亲以前也和郝义有生意上的往来。
李会计也愿意她回来,她们之前工作默契。自己手下有一个得力助手是最好的。苏珊虽然业务能力是可以的,可是太年轻,她们在思想上差得太多,也就是合作关系。李会计在公司的地位和办事能力是可以的,郝总同意了。让金丰回来做记帐员,公司要上新项目,也正缺人手,连工资待遇李会计都帮金丰谈好了。
这一步她是走对了。现在的她拥有了自己一直在寻觅的东西,终于是独立的了。一路磕磕绊绊,也还是知足的。苏珊呢,何尝不是这样,一直在寻觅,寻觅心里缺少的东西。
4
苏珊吃完饭回到她租的公寓。这是一栋回迁楼。与小区里其他的楼不同,一层有十几家住户。住户里一部分是回迁户,一部分是租户。有的住户时常开着门。长长的走廊里充满了各种菜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苏珊皱了皱眉头,进了门。她租的是一室一厅的房子。她住里面的卧室,朋友住外面的客厅。
她房间的窗户上挂着一串星星形状的灯,窗台上放着一排多肉,红的,紫的,绿的,一团团,郁郁葱葱。窗户边放着一个电脑桌,桌上的煮茶壶里沏着早上没有喝完的玫瑰花茶,玫瑰已经完全盛开了。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是男朋友俊华在她生日的时候送她的,屏保是她和俊华的合影。桌子的一角有一张她和她姐姐的照片。她们长得不像。她姐是圆脸蛋,大眼睛。而苏珊是标准的瓜子脸,眼睛不大,笑起来眯成一条缝儿,却迷人。所以,苏珊喜欢笑。
另一面墙放着简易的衣柜,一边放洗过的衣服,一边放平时穿的衣服、包包,不常穿的都塞到了床底下。苏珊买衣服是舍得花钱的。小的时候,她没有几件新衣服,现在她赚钱了,不能买昂贵的,也要装满衣柜。
床是欧式的,床头上镶着镂空花瓣。苏珊把抱枕向床头一扔,半躺在床上。
吃饭的时候,她和金丰说,在考虑结婚的事。其实,她不是考虑是否结婚,而是如何结婚。
她和俊华是在一次同学聚会上认识的。她家和俊华家原来都在农村,住在一个镇。她和俊华就读于同一个中学。只是俊华比她高一个年级。
俊华父母在政府机关工作,后来又调到城市工作,所以搬到了市里住。
苏珊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做点生意,后来和一个一起做生意的女人在市里租了房子同居。苏珊的母亲一边务家一边抚养两个孩子。养家的辛苦是可想而知的。
两个孩子长大了,苏珊母亲也累了一身的病。苏珊父亲在外面漂泊多年,又回到她母亲身边。可是这么多年困苦的家境和亲情的缺失,却在苏珊和她姐姐心里留下无法抹去的伤痛。
俊华母亲是知道苏珊的家境的。苏珊知道她是不会同意俊华和她结婚的。
俊华也知道他母亲不会同意。所以他一直没有和家里公开他的恋情。不可能办到的事,为什么要做呢,只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苏珊不愿意和俊华谈及有关结婚的话题。俊华也不提。好像这是他们两个人都需要回避的。
只是最近苏珊的心情变了许多,她有多少年华能这么耗下去呢。她和俊华说了结婚的事。看见俊华的沉默,她觉得她的心在往下坠。
“苏珊,我们结婚吧。”俊华看着她,“我们去登记。我现在是给不了你什么,可是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我妈是不会同意我们结婚的。但是我们结了婚,她是不会不管我们的。我了解她,她爱面子。”
苏珊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原来她一不小心就变成了电视剧里的角色。
她想要幸福,她想有个家,却是这么开始的。俊华爱她,对她好,她是知道的。俊华是她心里满意的结婚对象。可是,以后呢。他们的婚姻以这种形式开始,俊华有没有为她想过呢?
“如果这样,你觉得我和你的家人怎么相处呢?会怎么想我呢?”苏珊说。
“苏珊,我可以和家里对抗,可对抗的结果呢。你要和我结婚,不是吗?只要我们幸福就行了。”俊华说。
苏珊觉得她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却只说了一句,“俊华,我考虑一下。”
这一段日子,俊华一直在等她的答复。现在,她不想再犹豫,如果注定她和俊华的婚姻要经历这样的波折,她为什么要这样为难自己呢?
5
李嘉慧中午急匆匆地从单位出来,到税务局报了两张表,就去了超市。熟食、蔬菜水果,买了满满一个大购物袋。今天她老公的两个姐姐都从外地回来了,一家人一年也聚不上几次。
其实,嘉慧这样的表现还有一个原因。今年她婆婆家原来在农村的几块田地由一个征地项目征用了,给了一笔数目可观的征地款。她公婆已经说好这笔钱的大部分都给他们夫妻。嘉慧心里是非常高兴的,他们两口子都是工薪族,家底又薄,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钱。现在有了这笔钱,心里可是有底气多了。
嘉慧拎着东西一路美滋滋地到了她婆婆家。见了两个大姑姐,好不热情。
“大姐,你这次回来多住几天吧,妈一天老念叨你们。”
“二姐,我特意买了点山野菜,知道你爱吃,吃不了你再拿回去点,你们那儿买不到的。”
嘉慧的老公郭德凯坐在沙发上翻着报纸,一句话也没说。
“德凯,你干啥呢,不能帮着张罗张罗饭哪。”嘉慧说。
“你们都忙得差不多了,还用我做什么啊。”德凯一边放下报纸,一边往厨房走。
“哎哟,要说这管家,真没几个能比得上嘉慧的,贤慧能干,德凯,这些年你省多少心。妈在电话里总跟我夸嘉慧。”
“我也就有这么点本事。看姐把我夸的。”嘉慧满脸笑。
一家人坐下来吃饭。一桌子菜摆得满满当当。嘉慧忙着让菜,倒饮料。
“爸,妈,你们尝尝这卤肉,”大姐说,“嘉慧,你们也尝尝,你姐夫天不亮就去排长队买的,还嘱咐我一定要保管好。买了几大袋,够你们吃一阵的。”
“姐,你回来几天,家里都要姐夫照顾了。”嘉慧说。
“哎哟,他也该辛苦辛苦的。”大姐说。
“你大姐工作太忙,打工哪有那么容易噢。又要照顾一家老小。”德凯妈说。
“哎,谁让我们嫁得那么远,平时想回趟娘家都回不了。”
“远嫁媳妇的心酸噢。”二姐说。
“不能总回来,就多住几天。”嘉慧说。
“哪行啊,我不在家,家里就是乱套,这一天打了好几个电话。”大姐说。
吃完了饭,大姐二姐抢着收拾厨房,让嘉慧休息。德凯仍旧坐在那儿看报纸。
“今天家里人都在,咱们商量个事。”德凯爸说,“我和你妈觉得,咱们家的占地款,我们自己留点,其余的你姐弟平分,都是儿女,我们都得照顾。”
“你们几个生活都不宽裕。你大姐前几年又下了岗,又要养两个孩子。你们姐弟就相互体谅一下,啥也比不了亲姐弟啊。”德凯妈说。
嘉慧把拿在手里还没放进嘴里的水果扔在了果盘里。她才知道,大姐二姐是回来要钱的。
她看一眼德凯,德凯坐在那儿低着头,不吱声儿,一脸的无奈。嘉慧觉得脸有些热,心里的气在往上涌。
“爸,妈,这事咱们不都商量好了吗,怎么又变了呢?”嘉慧从喉咙里挤出来这句话。
“之前我和你爸是这么想的,确实是我们想得不够周全。”德凯妈说。
嘉慧扫了一眼大姐二姐。两个人显然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妈,先不说这事已经说好了。就说德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而且这么多年,大姐二姐都在外地,我和德凯如何照顾得这个家。”嘉慧说。
“嘉慧,我们知道德凯你们俩辛苦的,我们也是真心感谢你们的。可是你说我们离家这么远,让我们像你们一样,那也不现实。可是我们对爸妈的关心,那是一点不少的。平时吃的,用的,过年过节,我们没管过吗?”大姐笑着说,“我和你二姐要是富,我们也不要爸妈这点钱,可是我们的情况你也知道。”
“行了,我也不想多说了,我是不同意的。你们自己掂量吧。”嘉慧拿起拎包出了门。
嘉慧气得浑身发抖,她知道德凯不会追出来,她是了解他心里的想法的,根深蒂固。
她还满心热情,还买什么蔬菜水果。人家都已经商量好了,就她一个人不知道。
回到家,把包扔到沙发上,往沙发上一倒。她气德凯软弱,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晕头胀脑地躺了一个小时,德凯回来了。
气愤的话都堵在心里,她都不知道先说哪句。“你可真行啊,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我说一声儿,你坐在那儿不说话,是已经同意了是吧。”
“你让我说什么,我能为了这点钱跟我爸妈吵,跟我姐吵。”德凯说,“这么多年,全家人省吃俭用,供我一个人上大学。容易吗?我就为了这点钱,把什么都忘了。”
“那你不想想咱们这么多年做了多少,你姐在外地,一年回来几天。爸妈身体不舒服,她们照顾过多少。还说什么关心一点都不少,她们每年买那点东西,能花多少钱。说是都是儿女,做得一样吗?”
德凯不说话。
“你不想想,咱们这个家容易吗,每年的生活费、教育费多少钱,我们能攒多少钱。”
“你爸妈觉着你姐不容易,就不想想咱们。”
“我知道了,你们是一家人,就我是个外人。”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德凯说。
“行,你就想着你家人吧,咱这日子也不用过了。”嘉慧说。“我走,我就是在这儿气病了,也没人管。”
嘉慧下了楼,打了一辆出租车,在车上想来想去不知道去哪儿,最后还是决定回娘家。
她妈看见她眼睛肿着,就知道准是吵架了。“咋了,这是?”她妈说。
“我要离婚。我跟李宇这样的男人没办法生活。”
“你们姐俩今天是商量好了,一起气我是吧?”她妈说,“嘉欣刚才打电话,在电话里跟我诉苦,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你又要离婚。没一个省心的。”
“我能不离婚吗,说好了占地款大部分给我们,我还高兴着呢。人家两个姐姐今天回来了,回来要钱。这么多年,在家呆过几天,照顾过父母吗,可真好意思。”嘉慧说,“李宇竟然连句话都不说,就只想着他爸妈和他姐。”
“妈,你说,我还能跟他过吗?”嘉慧开始掉眼泪。
“那也不能离婚。他姐不讲理,你就离婚,吃亏的是谁呀?离婚是小事吗?”她妈瞪她一眼,“就是这钱你真得不到,也不能离婚。”
“李宇的性格你还不了解?十足的老实人。他能争得过他姐吗?你就认了吧,你自己找的男人。”她妈叹口气。
“我是真伤心的。”嘉慧哭着说。
“你们结婚的时候,我就不同意。他们家从农村过来的,条件差,家里孩子又多。可是你就喜欢他工作好,人憨厚。现在又嫌他软弱。”
“都老夫老妻了,因为这么点矛盾,就离婚?哪个夫妻没矛盾。”
“人家就是心疼自己女儿,你生气有什么用,把身体气坏了,还不是自己受罪。”
嘉慧听着她妈的话,气渐渐消了。“那我也不回去,反正孩子在学校住,不用我管。让李宇到他妈家吃住好了。”
嘉慧坐在餐桌旁无聊地吃着瓜子。生了一个下午的气,现在竟觉得饿了。
她妹妹嘉欣拎着大包小包从外面进来。“姐,我听妈说你回来了,正好我也不想在家吃饭。我买了点吃的,咱们晚上涮火锅。”
“你的事,妈跟我说了,你傻呀,还想离婚,离什么婚,怕她们啊。”嘉欣说。
姐俩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说话。她妈进来,“嘉慧,李宇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给我打电话问你在没在这儿。我跟她说了,你和嘉欣今天在这儿住。”
“给我打电话干啥,还没气够?”嘉慧说。
“姐,你就在妈家住,别管他,让他自己在家反省好了。”嘉欣使劲摘着菜。
“行了,你自己的事都管不明白,还管你姐。你呀,天天就是想折磨我,跟你婆婆生气就找我,我能咋办?”他妈说。
嘉慧和嘉欣谁也不敢说话。知道老太太今天让她俩气着了。
姐俩弄了一桌子的菜。嘉欣买了爱喝的啤酒。桌上的火锅冒着喷香的热气。嘉慧妈吃了一会儿,就回屋睡觉了。嘉慧和嘉欣你说你的苦,她说她的愁。
嘉慧在他妈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下班就回家了。
6
艾美那天和郝义见面以后,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艾美知道,她的病是心病。却也让她自己医好了。她和郝义之间,哪有什么输赢,不过是该放下的不肯放下罢了。
财务室的三个女人,做着自己的那一份工作,带着心里的酸楚,忙于生计。空闲的时候会聊聊天。生活日复一日,数不尽的厌倦和热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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