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

“准备去哪儿？”

“慢慢走，去一个叫乌斯怀亚的地方。”

“冷冷的，去干嘛？”

“听说那是世界的尽头，所以想去看一看嘛。你去过没有？听说那儿有个灯塔，失恋的人都喜欢去，把不开心的东西留下。”

                                        ——《春光乍泄》

王家卫的片子中我最喜欢的是《东邪西毒》，然后就是《春光乍泄》吧。如今，很多年过去，电影里的那个漂亮男人早已不在了，这部影片的很多情节也记不起来了。年少的时候，觉得梦想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纵使风吹雨打，世事无常，沧桑变化。如今，老来多健忘，即便是梦想，怕也是被岁月偷走了。

乌斯怀亚，就是我少年梦想的一个地方。它是南美洲一个孤独的小城，被称为“世界的尽头”。那是因为在地球上，南面再也没有城市了。

曾经一心想着诗与远方，每次从书中、电影中或者别人的描述中听到一个好地方，心里就会有无限的向往。念想着，有着一日，我一定要用双眼看到我心中的风景。三十年过去，走过许多路，看过许多云，不过跟少年当初的愿望相比，实现的大概不到十分之一吧。

昨天，看了同学发的朋友圈，《魔鬼的咽喉，世界的尽头—伊瓜苏瀑布》，不由唤起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想起了高中上课时一起偷偷看过的三毛文集，于是就留了句言：万水千山走遍。同学回了句：最后来到世界尽头。我看着插图中伊瓜苏瀑布那令人震撼的磅礴气势，回道：这个地方应该叫归墟吧。同学说：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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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伊瓜苏和归墟也都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伊瓜苏”在印第安瓜拉尼语中意为“大水”，而最早听到“归墟”这个名字，是看《列子.汤问》，文中写道：“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就是说在渤海的东面几亿万里的地方，有个大壑，是个无底洞，名字叫“归墟”，天下的河流还有天河里的水都流进那里，却没有任何增加或减少。

很多年以前，看过一部小说：《九州·飘零书·商博良》。小说是以这么一句开头的：

敬德帝二十七年，那个黑衣带刀、总是微笑的男人走入了云州的雨林，再没有出来……

在小说的结尾，作者写道：我抬起头，看见天空中闪烁的繁星，想着商博良在云州的天空下吹着呜咽的紫箫，眉间带着淡而又淡的喜悦，一袭长衣在风中飘如转蓬。

其实，当你读完这个故事，会发现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层外衣，什么法国考古学家啦，九州啦，云荒啦，龙蛇啦，归根结底，无非是说男人的怯懦和最后的拼搏而已。

《归墟》是商博良的前传。一个黑衣长刀的男人，腰间带着一个青玉色的瓶子——那是他的回忆——一身旅人的仆仆风尘，在山之巅海之涯望着连山或者波涛，轻叹着，微笑着远眺。他曾许过一个大愿，要到心所极处、目所穷处、山之绝顶、沧海尽头去看看，纵然死在那里，也不后悔。这就是《归墟》的故事。

归墟是传说中海的尽头，传说大海并不是真的无际，大海也是有尽头的。到了海水也会流到的尽头，会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豁口，大海在这里形成瀑布，那是普天下最大的瀑布，深不见底，所有的海水都在此流下，于是此处就是归墟。人到了那里，会陷入无尽的坠落，然后所有的前尘往事都能一一重现。

想想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也许终有一天，当你老了，你静静地坐下来，眼前不断闪过打马而过的人生，成长，青春，残酷，大学，社会，婚姻，事业，生，老，病，死，匆忙地不容你停步、不容你思考的生活，回环往复，像一扇又一扇门，努力去开启，又到下一关，直到有天热情被磨得不剩些许，你双脚再无法踏出下一步。你仿佛在寻找，又不知道要找什么。一切都如仓皇失措的梦境，有些人随着时光悄悄远去，留下了的也不是原来的样子，只有街头的老房子依然升起了炊烟，流浪猫睡熟在摇晃秋千。然而，记忆忽然定格在一个夏日的午后，微风轻拂，蝉鸣也不再响起，骑着自行车经过的少年笑意盈盈。

人生若只如初见，在光阴的隧道里，素年锦时，一树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