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长在中国陕西南边一座不到二十万人口的小城里,我的回忆就像瓦楞草一样长在那些低矮的屋顶上,还有石板铺成的街道、伸出来的屋据、一条穿过小城的河流、满天蜘蛛网的电线,当然还有像树枝一样从街道两侧伸出去的小弄堂。当我走在弄堂里的时候,那些低矮的房屋就会显得高大了很多,因为弄堂太狭窄了。
后来,我来到西北最大的城市西安定居。我最初来到西安时,西安到处都在盖高楼,到处都在修路,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工地,建筑工人的喊叫声和机器的轰鸣声昼夜不绝。
我年幼时读到过这样的句子:“春天我漫步在西安的街头……”这句子让我激动,因为我不知道在春天的时候,漫步在西安街头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当我最初来到西安时,恰好也是春天,我漫步在西安的街头,看到宽阔的街道,高层的楼房,川流不息的人群车辆,我心想:这就是漫步在西安的街头。
应该说我喜欢西安,就是作为工地的西安也让我喜欢,嗜杂使城市显得生机勃勃。这是因为西安的喀杂并不影响我内心的安静。当夜晚来临,或者是在白昼,或者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想着我自己的事时,身边无数的人在走过去和走过来,可是他们与我素不相识。我安静地想着自己的事,虽然我走在人群中,却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便觉得自己是走在了别人的城市里。
如果是在我过去的陕南小城里,我只要走出家门,我就不能为自己散步了,我会不停地遇上熟悉的人,我只能打断自己正在想着的事,与他们说几句没有意义的话。
西安对我来说,是一座属于别人的城市。因为在这里没有我的童年,没有我对过去的回忆,没有错综复杂的亲友关系,没有我最为熟悉的乡音。当我在这座城市里一开口说话,就有人会对我说:
“听口音,你不是西安人。”
我不是西安人,但我居住在西安,我与这座城市若即若离,我想看到它的时候,就打开窗户,或者走上街头;我不想看到它的时候,我就闭门不出。我不要求西安应该怎么样,这座城市也不要求我。我对于西安,只是一个逗留很久还没有离去的游客,就像前面说的,是一座别人的城市。或许我会慢慢适应这座城市,适应住在别人的城市里的幸福。
沈涵写于西安
20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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