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崴了脚

.人说上了五十岁的人，是一岁年纪一岁人，这句话对石楠来说是最好不过了。石楠在五十岁之前（当然除去蹒跚学步阶段），她走起路来，不说健步如飞，但也从没听说她在哪里碰过，磕过或者崴了脚之类的事情。

说巧不巧，就在石楠五十岁生日那天，或许是多做了几道菜劳累了身子，或许是高兴过了头，她晚上倒垃圾时，一不小心崴了脚。

平时石楠倒垃圾都是穿拖鞋出去的，可那天下雨，石楠怕弄湿了拖鞋，于是换了双高跟皮鞋。从三楼下到一楼，一切正常。谁也不曾想，就在下最后一个台阶时，一不小心崴了脚。这一崴来得太快，就像地震来袭，让人猝不及防。那是一双方口皮鞋，谢天谢地，虽然一只皮鞋被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但人平安无事。“破破财，消消灾。”石楠在心疼皮鞋的时候，她老公安慰她说。

石楠事后想，那天崴脚也许是早已注定的。她那天有点疲劳，人一疲劳，注意力就不够集中；注意力不集中，做事就容易出差错，这是其一。其二是，石楠那天高兴喝了点红酒；人一高兴一喝酒，也容易出差错，因为人的一举一动是受情绪支配的。其三（也许是最主要的），那就是最后一个被磨光滑的台阶，它的颜色与地面的颜色一样，湿漉漉的，像刚被抹过一层水泥似的。另外，两个台阶之间没有坡度，上下两层仿佛叠在一起，容易被人忽略。这不，石楠下到倒数第二个台阶时，以为下到了地面，一脚踏空，崴了一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石楠自从崴了脚之后，就不敢轻易出门了。要是非出去不可，石楠下楼梯都是小心翼翼的，特别是下到最后一个台阶，她不敢掉以轻心，随随便便的，等看准了，确保万无一失，才下到地面。

石楠不能老是呆在家里，短短的寒假一晃就过去了，她得去上班。一上班，应酬就多了起来。那年三八妇女节，学校非常重视，组织了一场空前盛大的茶话会。会上，除了镇领导发言，校领导发言，还有教师代表发言。镇领导不光口头祝贺，还用行动祝贺——亲自送钱来了。学校为了表示感谢，在二楼餐厅招待了一餐。

石楠那天特意穿了一双高跟皮鞋（搁在平时，石楠是不穿的）。穿高跟鞋，走路一叮一矴的，尽管脚在受罪，可人显得挺拔、精神。石楠今天穿高跟鞋，一是给自己过节日，二是在外人面前给学校撑面子。

石楠也就是前年跟她老公一道被调进来的，她对学校环境不太熟悉。那天茶话会开的时间长，等去食堂吃饭，天已经黑了下来。那时学校没有路灯，大家借着幽幽的月光，一个接一个，一起涌向食堂。别人轻车熟路，一个鲤鱼打滚就上到了二楼。石楠人生地不熟，一不小心崴了脚。这一崴来得非常快，快如闪电，让人什么都来不及想了。好在石楠及时稳住了身体，化解了尴尬。石楠吃饭时，崴了的那只脚疼痛难忍，她草草地结束了那顿晚餐。

要知道，学校食堂的第一层楼特别高，与普通食堂相比，高度起码有两倍。也许是这个原因，从一楼到二楼的台阶距离拉得特别大。石楠跟在别人后面，按照常规思维，迈着细碎的步伐，以为从地面上到了第一个台阶上，其实才只上了一半。重心一失衡，脚不崴才怪呢。

这一崴，对石楠来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石楠要是没有及时稳住身子，那后果不堪设想，穿高跟鞋不但光彩不了，而且出尽了洋相，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料，这是石楠最为忌讳的。

也许是石楠反应快，那天她的脚崴得不算特别厉害。在晚上睡觉时，石楠就感觉好了许多，算是有惊无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原指望这一崴，一劳永逸了。谁知这事摊到她身上，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距离上次不到一周的时间，崴脚事件再次发生。石楠是从外地调来的，是以校为家的；其余的，大都是附近的，早出晚归。平时，石楠和她老公都在学校里，楼梯口铁门可锁可不锁。可是那天晚上，她老公有事不在学校里，一幢楼房就她一个人住着。那天天公偏偏不作美，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到了擦黑，她很害怕，仿佛随时会有人到楼上来；加上操场上的旗杆被风吹得咣当咣当的响，她愈加害怕。于是乎，她早早地吃了，早早地锁上了铁门，给自身安全加了一层防护网。

石楠是个书迷，喜欢一个人在室内静静地看书。大约九点，“咚咚咚”，有人在敲大铁门。“石老师，我是蕾蕾，你开门呀。”外面有人在喊她，石楠感到很意外。原来是蕾蕾，她也是外人。她教音乐，有时来，有时不来。她们俩住的不是同一个楼层，石楠住二楼，蕾蕾住三楼，平时不怎么照面。蕾蕾今天来，石楠是不知道的。今天蕾蕾有应酬，从下午出去，到现在才回来。在蕾蕾一声等不得一声的催促下，石楠一边“来了来了”地答应着，一边慌里慌张地找钥匙。楼道里，黑灯瞎火，黑咕隆咚的，石楠凭着感觉一步一步地往下探路。下到最后一个台阶，石楠以为下到地了，一脚踩空，哐当一下，整个人重重地栽倒了地上。一只脚被压到屁股底下，脚背折了过来，在水泥地上蹭破了一块皮。不知是着急开门，还是想在别人面前遮掩尴尬，反正石楠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门开了，蕾蕾赶忙问：“要紧吗？疼不疼？”“不疼，不碍事。”石楠最怕的就是亏欠别人，哪怕是今晚一句内疚的关心。

石楠看书入迷，到蕾蕾回来时她才想起自己今晚还没洗呢。于是，石楠去公共卫生间 拎水。卫生间在石楠住的另一头，中间有一段长长的走廊。石楠拎水，崴了脚并没有什么疼痛感，仿佛刚才发生的事是假的。

凡事积蓄的时间越长，爆发的力度越大，石楠崴了的那只脚也是这样。她洗好过后上床睡觉时，疼痛感猛地爆发了。她平躺着睡不是，趴着睡也不是，侧着身子睡还是不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她疼得无可奈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

楼前是一排高大的香樟树，树顶上有许多鸟窝，那是小鸟的家。在这风雨交加的黑夜里，小鸟长一声短一声“叽叽叽”地叫着，仿佛是对风雨的恐惧。石楠听着小鸟的哀叫，本来就恐惧，现在愈加恐惧。因为恐惧，疼痛感愈加强烈。石楠被疼痛折腾来折腾去，到了下半夜，疼痛依旧，没有一丝减弱。

石楠第二天上午第一节就有课。石楠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别指望明天上课了，就是后天，大后天，都不指不清定了。

也许是受乐天安命的思想影响吧，石楠在天快亮的时候居然睡着了。说来你也许不信，就在石楠醒来的时候，那只崴了的脚只残留一丝丝的疼痛，如果不往那方面去想，不用心去感受，那是根本感觉不到的。第二天的课，石楠照常上了。

人常说事不过三，可这句话放在石楠身上又不灵验了。一年过后，也是春暖花开的时候，石楠又崴了一次脚。

石楠喜欢篮球赛，过去在电视上看，调来过后，在球场上看，因为调来的学校有篮球队，她老公后来也加入了。

有一次，石楠站在远一点的台阶上看篮球赛。突然，一只蝴蝶从她眼前飞过。那只蝴蝶非常大，非常漂亮，她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蝴蝶一会儿飞向低矮的灌木丛中（就在教学楼的前面，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一会儿又飞向鲜艳的花丛中（在远处的围墙边）。大朵大朵的月季，不说蝴蝶喜欢流连忘返，就是我们走到旁边，也常常驻足其中，欣赏不够。“好球”正当石楠踮着脚，看得出神的时候，石楠的思绪被这一声喝彩声给打断了。她猛地回过头，一不小心又崴了脚。这一脚崴得有点狠，石楠当时是坐地不起，但她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的，继续看篮球赛。等球赛结束了，石楠才慢慢地踱回自己的宿舍。石楠踱会宿舍，就一屁股跌倒椅子里。石楠一坐下去，就再也不想起来了。尽管她老公心疼地问过她好几次，但她都轻描淡写地说：“没事，没事”也许是心理的暗示，也许是上天的眷顾，第二天，石楠果然没事，跟平常一样，照常上课。

吉人自有天相。石楠为人心善，从不与人结怨。也许是这个原因，她崴脚的时候，仿佛暗中有什么神灵在护佑着她，好几次都是有惊无险。天佑善人，但愿石楠第四次崴脚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崴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