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乐土之畅想,本于人性所需,是一切信仰不可或缺的元素之一。自从有了宗教,此一朴素信仰元素,即被结合入教说体系,成为奖励机制。或向上发展成为道德约束,或向下演绎成为律法补足,是人类社会体系中的重要一环。
佛教自然不能免俗,同样开发出净土教说。早期佛教是实证主义的,佛陀基于觉者的经验,阐述追求即身解脱之道。佛弟子们专注于修行清净,说心净土净,故并未就现象世界的美好彼岸过多阐述。
但到部派时期,许多人无法在今生了道;再加上佛教思想有了变化,尤其后出大乘不再急于出离;且深入扎根群众,有发展普及化教义的需要。各种因缘所致,导致“后世问题”的重要性突现出来,则必要就净土世界的教说有所发挥。
故在后出佛教中,既说本于自修内心清净的唯心净土;又说福慧双修利他清净的庄严净土。立足社会现实,照顾到内心自他两个方面的需要,这体现了佛教充分尊重人性的人本主义特质,是真正人文关怀的宗教。
佛教中的净土教义,虽为诸宗共许,但究其本义是有所不同的。由教义教理侧重、学派学养差异、三身“位格”不同等因素,导致净土的地位不同。佛教虽不承认有永恒不灭之处,但接受了相对安乐的人天报土;并有兜率净土、十方净土、唯心净土之说。大乘佛法对此特别发扬,大概可以归为三类:五乘共土、三乘共土、大乘不共土。
五乘共土:即一般群众所理解的大福乐土。比如古印度人说的北俱卢洲,梵语郁怛罗俱卢,有无上福乐的意义,是报乐的极至处。还有我国传统所述,也有同一意趣的大同世界、凌霄天宫等。这种净土偏于“逃避”现实,重视现象世界的美好,是常人较为熟悉的一类。
三乘共土:这是部派大众与声闻学者所共说共许,又偏重于智慧的。佛教讲究福慧二足,是注重心净的。而修行需要环境,于是结合出正法净土:就是既有快乐,又有智慧。天国本来就极庄严,又有菩萨说法,比一般的乐土就更好了。(听闻正法,不造黑业。)
最具代表性的即是兜率净土。兜率本就是知足喜乐之地,天人具足福慧资粮。佛在人间成佛以前,最后身菩萨就在此土。释迦佛如此,将来弥勒佛也是如此。弥勒上生此土,为众说法,由于福慧皆具,所以是特殊的天道净土。
补处菩萨在兜率净土作最后的准备,而佛弟子则在人间努力修善;促使未来人间净土实现,这是立足人间现实的积极建设。所以弥勒信仰代表了天国净土与人间净土两个部分,由于佛国可期,成为部派时期大众普遍渴仰的信仰对象。
此外与有部、犊子部相关的《正法念处经》,说夜摩天有善时鹅王菩萨,经常为天众说法。《入大乘论》引述大众部的传说:青眼如来,在光音──色界二禅天,为了教化菩萨与无量声闻大众,无量百千大劫在天宫说法。
还有分别说系中的法藏部说:在此世界的东北方,有难胜如来经常说法。又汉译的《增一阿含经》,说到世界之东,有奇光如来说法等。清净天宫,并有菩萨说法,正接引一切具足福德智慧的大众,这与兜率净土思想是一样的。
部派佛教对于大乘教义的开发,这在各派都有反映。或多或少含有此界天宫,或他方佛土的开发;但宗旨不离环境优美,还不失正道,与一般染天区隔。随着大乘经典的编出、大乘佛教的成熟,大乘不共净土不断被传出,多得不可计数。
古典而最有名的,是东方阿閦佛净土和西方阿弥陀佛净土。传入我国后,为我国信众所重视的,还有东方药师如来净土,(与西方极乐世界相对,)这都是他方的。还有密宗传说的香巴拉净土等,这都是大乘佛教所独有的。
这些净土环境美好,故属色界。(若有饮食大小便利,则为欲界。)纯一大乘,全为菩萨所设,是声闻、凡夫不到之处,所以是报土。针对此界人间的秽恶不净,且修行技巧偏重于信念,这是接触到底线的说法。因为过分强调外环境,而忽略了清净的本质。
佛法本是于客观环境不太重视的,世界完美与否并不必然影响内心清净的开发。内心充满智慧,则能不为客观环境所动。至于内心与环境的真实性、关联性等的问题,佛陀是不予置评的。后出部派及大乘佛法却对此有所回答与开发,那就不得不动摇到释迦牟尼佛的地位。
大乘佛法特别发展出新的佛陀观,将“法身”人格化、“报身”降格化;将属于人间的佛陀神格化,并将实证主义的佛法教条化。使得释迦牟尼之化身地位下降,成功收编原始佛法,并为其自体系消化利用。
当然,原始佛教的教条化、贵族化、形上化,是造成失嫡的根本原因。佛教本是先进的、实用的、大众的,一旦脱离实际、脱离群众、脱离地气,便再无特色可言。大乘佛法日后被印度教吞灭,同样也是犯了这个错误。
大乘佛法发展了佛陀观,发展出转眼、耳、鼻、舌、身、意、末那、阿赖耶之八识,成大圆镜、平等性、妙观察、成所作之四智的圆满成佛体系。
大圆镜智:由第八阿赖耶识所转得。如大圆镜,能显一切身土影像。又大圆镜智清净微妙、远离分别,所缘行相深隐难知。如来法性身土由此智所证,如来自报身土由此智所现。
平等性智:由第七末那识所转得。平等性智相应心品观一切法自他有情悉皆平等,大慈悲等恒共相应,随诸有情所乐,示现受用身土影像差别。
妙观察智:由第六意识转得。此智善观诸法自相、共相,善观有情根性胜劣,摄诸法门,无碍而转;雨大法雨,断一切疑,使诸有情获大利乐。
成所作智:由前五识所转得。此智心品,成本愿力,普于十方示现种种变化三业,使诸众生闻法受教,解脱出离。
由八识,成四智,转依成佛;具足三身:法身、报身、化身。法身有广义与狭义二说,广义的法身指整个无漏佛果,一切清净无为、有为诸功德法之所聚积。狭义的法身专指清净无为真如,也就是法性身或自性身。
报身:又名受用身,此有自受用和他受用两种。自受用身,是诸佛经无数大劫修集无量福慧所感的清净圆满果报之身,故名自报身。此身常能受用无边广大法乐,故又名自受用身,由大圆镜智相应心品所变现。他受用身,是佛大慈大悲,为度地上菩萨令其受用无边法乐,由平等性智之所示现。
化身:又名变化身,由成所作智变现。若对地前加行位菩萨,则现千丈大身,说法利导;若对资粮位菩萨、二乘及人天大众,则现丈六金身,说法度化;若度三恶道众生,则现随类化身进行拔济。
三身之中,他受用身及变化身,是如来大悲,为度九法界众生方便所现,令其受用广大法乐,故不偏内。自报身是如来自已受用广大法乐,故不偏外。离外是寂,离内是照,不内不外,寂照同时,即是悲智等运。
在大乘不共的佛土中,如约修行的境界浅深来说,还可分为四类土:法性土、自受用土、他受用土、变化土。
法性土,又称自性身依法性土。法性土即理土,自性身即法身,以真如自性为身。此身此土,体无差别,俱非色相所摄,譬如虚空,遍一切处。
自受用土,又称自受用身依自受用土,即实报土。佛以相应净识所修成就,从初成佛,尽未来际,相续变为纯净佛土,周圆无际,众宝庄严,自受用身常依而住。
他受用土,又称他受用身依他受用土,即实报土。佛以大慈悲力,随十地菩萨所宜,变为净土,或小或大,或劣或胜,他受用身依之而住。
变化土,又称变化身依变化土。佛以大慈悲力,随诸有缘众生所宜,化为佛土;或大或小,或净或秽,佛变化身依之而住。
天台宗智顗所立四种佛土,大概与此类似,只是用了另一种表述方式:凡圣共土、大小共土、菩萨不共土、佛果所得不共土。
凡圣同居土,又称染净同居土,指人、天两道之凡夫,与声闻、缘觉之圣者同居之国土。其中,又可分二种:一者凡居,其内亦有恶众生所居之“四恶趣”与善众生所居之“人天趣”之别,相当于“变化土”。
二者圣居,有实圣与权圣的分别。实圣即声闻四果、辟支佛、通教之六地、别教之十住等人所居之处。权圣则有方便有余土中之三乘人、实报无障碍土及常寂光土之法身菩萨、妙觉如来等,应有缘众生之须而权化生于此土。此外,此凡圣同居土又有净、秽二种,如娑婆世界是同居之秽土,西方极乐则是同居之净土。
方便有余土,指阿罗汉、辟支佛、地前菩萨所居之土。此等之人系修方便道,断除见、思惑者,故称方便;但尚余障覆中道实相之无明根本惑,故称有余。这是声闻、辟支佛、大力菩萨同得意生身,所依托的世界,没有凡夫。
依《楞伽经》说,这应是与有心地菩萨──有相有功用行菩萨,同得三昧乐正受意生身所得的净土。《法华经》说:声闻入涅槃,到另一国土,将来授记作佛。这另一国土,就是意生身的净土。这是通宗不通教的说法,直接将佛陀所证所说清净离染之涅槃,视为不究竟的不了义教了。
实报无障碍土,又称果报土,为断除一分无明之菩萨所生之处。系酬报真实之道的无碍自在土,纯属菩萨之居,无有凡夫二乘,乃别教初地以上、圆教初住以上之菩萨所居之果报土,又可称为佛与菩萨共土。天台宗名此为实报庄严土,《密严经》名为密严净土。秘密(不可思议)庄严,为菩萨不共二乘的净土。
常寂光土,又称理性土。为全然断除根本无明的佛之依处,即妙觉究竟果佛所居之土;乃常住(法身)、寂灭(解脱)、光明(般若)之佛土,为佛果所得的不共土。如《仁王经》说:“三贤十圣居果报,唯佛一人登净土”。
大乘经中所说的佛净土,有时判别也不这样明显。如西方极乐世界,有看为凡圣共的,有看为大小共的;有以为凡夫是示现的,声闻是约宿因而说,现在都是菩萨。究属何土,实不必限定,因为经文也有互相出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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