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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教’

‘家教’

作者: 一梅姐 | 来源:发表于2018-03-01 19:04 被阅读0次

    那时候的刘老汉还年青,姓刘名根。

    这天早晨,村里头已见生火做饭升起的炊烟袅袅,在外面喝酒赌博熬了通宵的刘根回到家,肚皮空荡荡眼睛红戳戳,没料到一推开家门,婆娘的眼睛比他还要红,哭成了俩肿核桃。

    “刘根你这个挨千刀的死和尚,老娘千藏万藏,那点钱藏在烂水桶鞋里头都被你拿去吃了赌了,今天就是上台数米米的时候了,你让我怎么办了?呜呜呜……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不活了……摊上你这种败家男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大清早的,刘要老婆的哭嚎声和叫骂声,划破了村庄上空的宁静。

    天不见亮就去地里忙活的刘老太太,脚上穿着上烂胶鞋,手里提着把被露水洗得亮铮铮的弯镰刀,背上压着一满背篓绿猪草,还在家门老远就听到了自家儿子媳妇热热闹闹的争吵声,待到家时已经听出了个大概。

    媳妇娘家哥哥今天娶儿媳妇,亲侄子结婚,这可是大礼,媳妇老早就开始筹备礼金钱了,昨儿还早早地就催十岁的孙子刘小根上床睡觉,今儿好早起去走亲戚。

    敢情,礼金钱被不争气的刘根给偷出去喝酒打牌给糟蹋了!

    刘根人烂还嘴硬又脾气大,死不承认自己拿了钱,还拼出熬夜后尚残留在身体里的精气神,和骂势汹涌的媳妇一个针孔一个眼的怼着,声浪越来越大,势要掀翻头顶上的钢筋水泥顶。

    刘老太的酒鬼丈夫早二十多年前就醉死,她一个妇人拖大一儿俩女,这些年,苦得结实的同时,脾气也不是一般的大,吼了几句见丝毫镇不下场面,将背上的背篓往地上了摔,扬起镰刀往木凳子上砸得啪啪响。

    “吵吵吵!一天就知道吵!包谷地里的草长得比人还高不去管,成天就关在家里瞎吵吵,还要不要吃饭的些了?”

    “还在吵还在吵,都吃饱了饭没事干的些个,老娘成天累死累活的像头牛,你们倒好,把力气都腾来吵架去了?”

    ……

    刘老太话里话外,明显是护儿子的短。

    也是,儿子再不济,也是寡母一手养大的,农村养儿防老的老观念传统下,刘银是老太婆固有的认知里认定的依靠之人。

    刘根媳妇的性格在村里也算进得了泼妇圈子的,但怎奈一山更比一山高,刘家这一座小山里岂能容二虎存在,嫁进这个家十多年,早就沦落成了被东风压倒的西风,至少在累得跑得吼得的刘老太跟前少有得胜过。

    不过,今儿这事牵涉到媳妇的娘家,那就跟戳到了媳妇心窝子尖尖似的,哪是老太太挺身而出一身吼就能镇压得下去的。

    于是乎,任你老太婆手持钢刀鼓来擂,俩口子仍然是你来我往进行得热烈,从彼此互相辱骂,像两根雨水充足的树似的,往彼此的周围开枝散叶,彼此都咒骂到了比祖宗十八代还要高一代的十九代。

    刘老太哪还听得下去,把刀往地上一丢,端起无辜被她拍打过的凳子往两口子中间猛砸过去:“要死些是不是!”

    如果用尺子量的话,老太婆那凳子落地的位置,明显离媳妇这边要近得多,不管怎么说,算是砸出了片刻的安静,也让周边看热闹的邻居见景而噤了声。

    这也不怪邻居们袖手旁观,主要是刘家这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大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而且每次一有人好心劝架,这两口子一准将口斗升级为武斗,搞不好劝架的自个儿一下子就变成了被无辜殃及的池鱼一条。

    然后,刘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老泪纵横地数,数她当年是如何被骗到刘家,是如何如何被婆婆挤兑,又是如何受够了酒鬼丈夫的罪,再然后还一个人含辛茹苦养大三个儿女,如今一把老骨头了天天给小的们当牛做马,还被儿子媳妇当面咒来骂去……

    刘根媳妇在婆婆的哭数中,不用费一点脑力地就联想到自己嫁人不淑,然后又想起自己那没着落的礼金,骤停片刻不到的吵骂大戏再一次启动,吵着骂着,咒骂之词愈发难堪和恶毒,没多大一会儿,坐在地上哭数的刘老太也参战到主战场,吵架的主题由媳妇骂刘根不得好死偷礼金钱去输,不知怎的被婆婆牵到了两口子无中生有栽赃她这个老太婆上。

    再然后的然后,便是性子硬而烈的老太太为了洗自己口中的冤还自己那所谓的清白,拾起她的弯镰刀,毫不手软的对着自己的左手削下去,食指中指无名指,三个手指头齐刷刷落地。

    “啊!!!”看戏的邻居们均吓得惊呼一声,看得心惊肉跳。

    血,滴滴下落。

    几要像熏腊肠似的二手指,躺在一片血染的风采中。

    “臭婆娘,看你干的好事!”

    刘根在亲眼目睹新娘的血手指后,第一反应不是去看他娘也不是找医生接手指,而是以火光电石的速度把仇恨转移到老婆身上,抡起刘老太砸过去的凳子,对准他婆娘的头准准地砸下去,嘴里还叨叨着‘不就几个臭钱吗,都没够他打上几把就输光了’。

    演惯了武力斗争的两口子,动刀动枪的是常事,没有什么稀奇可谈,但刘根媳妇儿还是被老太婆那几根断手指和那一摊血渍给震懵了,以至于应战之力略比刘根迟钝了些,加之被那么大个凳子当着砸来,不只额头立马见血人还晕菜了。

    “杀千刀的臭和尚,老娘跟你拼了!”

    反应过来该还手后,刘根媳妇首先不瞄准了婆婆手中染上了血清的弯镰刀,看也不看因她夺刀而倒地的婆婆,疯狂地挥刀就朝丈夫磺砍暗砍。

    刘家这场战争的结局是:刘老太太一条老命随断掉的三要手指一起归于尘土,刘根两口子生死搏战后,紧接就开始操办丧事。

    两个嫁出去的女儿也就是刘根的俩妹妹回来,跪在断指母亲的灵前哭断肠,然后便是兄妹大战。

    面对两个妹妹的愤怒和埋怨,刘根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小妹妹骂他们两口子是虎狼之心,不但半点没孝顺过辛苦了一顺子的妈,最后还成了逼死亲妈的凶手。

    “你少在这儿跟我讲漂亮话,你孝顺?你又孝顺了些啥?当初你出去打工挣了点钱,一分一厘都卡在自己的腰包里,妈让你拿出来给家里修房子,你不也死捂着带到你婆家去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

    九几年兴起打工潮,刘根两个都只混到初中毕业的妹妹在嫁人之前,都去广东进过厂子干过几年工,虽说工资不高,但贫穷人家长大的女孩子节约,每月都能存上几百块钱。

    两姐妹不同的是,姐姐存的每一分钱,每月都给妈寄回家来作修房造屋用,而后两年随同出去的妹妹却像姐姐那么实诚了一年多以后长了个心眼。

    小妹妹为什么那么做?还不是因为看到哥哥不争气,母亲还一心给他修房造屋娶媳妇,可先她两年出嫁的姐姐,结婚时所得的嫁妆却是寒酸得可怜。

    所以,刘家小女儿开始学会了自私,也因此,她到了婚嫁之时,刘老太不但没给一要线的嫁妆,连婚礼都没给办,自己揣着私房钱,就清汤素面的去了男方家过起了日子。

    “我一分没给?你摸摸你的良心,就你们现在这房子,恐怕不知道有多少块砖头是我的血汗钱吧?你居然说我一分都没给?”

    小妹妹又气又伤心,失望到近乎绝望,她扯出身旁性格木讷的姐姐,朝她亲哥发问:“我就算了,那我姐呢?我姐是怎么对这个家付出的?你们两口子和妈又是怎么对姐的?”

    阴风横过的丧礼上,兄弟三个的争论核心从讨伐不孝顺哥渐渐转移到谁为这个家付出最多、谁的良心喂了狗上。

    争过吵过,到底还是把刘老太入了土,至于安不安的就不好说了。

    此后,刘根依旧好吃懒做死性不改,他媳妇没了压制自己的那股东风在,身心皆自由多了,时而出去打工晃荡了一年半载,时而又穿得花枝招展地回来。

    生活变故最大的,便是刘小根。

    从出生到十来岁,家里大大小小的战争他亲眼目睹过无数场,对这种戏所带来的恐惧和刺激早已练得麻木,只是十岁那年爆发的大战争,因为死了守家的奶奶,他的生活变得饱一顿饿一顿,尤其他妈出门在外的日子时,他常常睡着在张家的墙角旮旯,或是自王家的牛圈棚子顶醒来,如此自由放纵无拘无束的成长中,十三四岁辍了学也不奇怪。

    从刘根要变成刘老汉,是二十多年后的事。

    说起来也是这老头的命,就他这么不着调的过了半辈子而且还早早死了老婆后,晚景居然并不凄凉,要说这还得感谢党的政策好,西部大开发,开发到了各村各片,陆续征用刘老汉家那些荒了多年的田啊土啊,最后还把他娘曾养猪养牛的圈和房屋都划到了‘拆’字圈内,老房还没拆,政府便已经着手将他们迁至了镇上新建并装修好的廉租房内。

    当然,在四处都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拆迁过程中,刘家免不了在拆迁款上你争我抢之事,比如,在娘家这片还有土地隶属于她们名下的两个妹妹,比如,刘老汉跟刘小根父子俩,总之,最后的结果是,刘家俩妹妹按政策分了点皮,刘老汉打着养老的旗号得了点毛,其余的都归了正值壮年要胆子有胆子要力气有力气的刘小根。

    好歹算个拆二代,刘小根找个媳妇当然不是难事,并且,他在第一任媳妇生下一个女儿没多久,便发展了第二个,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从具有法律效力的一婚进展到二婚,前后也就六七年。

    某天,镇上中心小学一年级一班的班主任接到电话,是镇上超市的老板打来的,说她班的刘欣同学在超市偷东西被扣留下来了,一个小时之后送到学校,望老师联络接洽好刘欣家长。

    班主任李老师等在教室门口,先等到的是帮忙拎着书包送孩子的超市老板,然后是刘欣的爸爸刘小根。

    腰圆膀粗的刘根到位后,首先就把不到七岁的女儿当小鸡搬拎出教室,左手松开抡右手:“啪!”

    天啊!

    李老师呆了!超市老板呆了!教室里偏着头瞥见的小同学们更是吓傻了!

    一巴掌把刘欣扇倒在地后,惊呆的李老师还没来得及上前护住,“啪!”又一巴掌落到被他爹提起来的刘欣脸上。

    同样接到电话的刘老汉也在儿子之后赶到了学校,远远地就看到小孙女被暴力:“哎呀你呀!你怎么动手打一个几岁的孩子?你跟她妈从生下来就不管不问扔给我,一分生活费都不拿,成天就知道打孩子出气……”

    “要你管!你个老不死的东西!”

    打过了女儿的刘根转过身去,直接扬起脚猛地将刘老汉踹倒在地,仿佛还不解恨,又上前去补上两脚。

    此情此景,超市老板哪还敢问家长的教育之责,更别说提罚款补偿之事,单薄瘦小的李老师也只能尽量将小刘欣护住,小心翼翼的劝导几句。

    事后,李老师叹息道:若不是校领导发现了情况不对,让两位身强力壮的体育老师前去助阵,她估计连那两名劝导之词都不敢说。

    最无奈的,还是小刘欣,一如当初的刘小根,听说,刘小根的现妻前两天刚刚产下一儿子。

     (鱼:你好,喜欢你这件事肯定是不用置疑的,在这里我就不再啰嗦表白一二了。

    我是一名乡镇小学教师,一直喜欢将身边很多所见所闻写写玩玩,这篇《家教》中所讲述的便是发生在身边的一件真实小事,斗胆寄给你,望多多指教。

    ——上次给你邮的时候发成了附件,实在是想得不周到,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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