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灯芯花颜

情知好梦都无用,犹愿为君梦里人
2017年10月23日星期一 天气:阴
1616年,才情殊众的“美人学士”王微又一次离开了扬州去远游。
王微(1600-1647)字修微,明末扬州人,江南名妓,乃秦淮八艳之一,与柳如是齐名。七岁因父丧流落青楼,长大后“名满江左,秀出仙班”,为迎合文人骚客学会了舞文弄墨,才情愈发璀璨夺目。
这位王姑娘不仅是名伎,还是位不拘形迹、穿山越水的旅行家。“轻舟载书,往来吴会间。”小小女子居然经常孤身一人上路。她往来的足迹,牵动着当时钱谦益、董其昌等男人文化名流注视的眼光。
游历结束后定居杭州,写出了著名的旅行见闻录《名山记》,她回忆自己跑到千里之外的大别山、武当山,游黄鹤楼,到黄山,又从长江回到南京,路上的感觉犹如鸿鹰翱翔在长空。
对“才情女汉子”王微来说,做那个时代幽闭在家大门不出的女人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她的书也告诉了我们,比身体的自由更重要的是心灵的自由,旅行和诗歌就是让她得以飞翔的一双翅膀。
若生在今天这个时代,她就是个充盈女子,有才,有容貌,有胆有识。生在400年前的明朝末年,既拥有与士子们默契沟通的文化、艺术储备,加上有着自由接触的交际平台,环境无拘无束少牵绊,她的情感更多地体验了现代意义上的那种自由恋爱。
1617年,王微到了南京,结识了秦淮河旧院的另一位才女杨宛。两人一个是小有诗名,一个则书法取胜,一手小楷硬中见妩媚。二人一见如故,互为欣赏,并结为金兰姐妹。后来竟双双嫁给了茅元仪,两个才女姝丽,共侍一个梦想建功立业的青年才俊。
过了一段时间,王微便不愿意再过这样的生活,原因是心高气傲的王微感觉老公感情的天平倾向杨宛要多一些,自己并非是最爱,于是毅然选择离开,只身定居到了杭州。多年后,茅元仪纵酒去世,杨宛流落北京,这已是后话了。
1919年秋天,王微在一次西湖边的宴会中邂逅了谭元春,并很快被这个专写僻奥冷涩诗歌的才子身上的一种落拓不羁的气质所迷惑。
宴会结束后,谭元春离开了杭州。几个月后,在湖州,谭元春再一次遇上了王微,让他不无惊讶,但对王微来说,却是蓄谋已久的相逢。
谭元春表面上是一个运势不佳的穷才子,但在情场风月上,感情收放自如,他绝对算是一名老手了。他写给王微的诗,浮华的词藻下更多的是一种逢场做戏。而王微好似飞蛾扑火一般,认定了这个男人,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去开了花。
王微送给谭元春的诗词,也深深表达了这份相思。
多情月,偷云出照无情别。
无情别,清辉无奈,暂圆残缺。
伤心好对西湖说,湖光如梦湖流咽。
湖流咽,离愁灯畔,乍明还灭。
——《忆秦娥》
谭元春那一种似近似远、若即若离的态度,也让王微心生烦闷,男人的心也像大海一样了,他对我的情感到底是深还是浅?
王微怎么也忘不了谭元春,而且这种相思毫无道理可言,就是放不下。月光照着庭院,修竹晃动,恍恍惚惚都是他的身影,春天来了又去,等到身子骨儿都瘦了,听到门外的脚步,以为他去了又来。
月到闲庭如画
修竹长廊依旧
对影黯无言
欲道别来清瘦
春骤,春骤
风底落红僝僽
——《怀谭友夏》
“僝僽”是说忧愁的意思。谭元春,字友夏。
王微思念不得,只好参加西湖边上的各种艺术沙龙,六桥看花,夜听箫曲,分韵作诗。听桥下水冷声声,忆庭中相互依偎。
王微大病了一场,决定离开了杭州,开始远游。她估计这是被谭元春给抛弃了,有才有情有貌女子又如何,她根本不是谭元春意中人。
在江西的庐山,王微对高僧的一次参拜后,突然就大彻大悟。
回到杭州,她开始提前修筑的自己的墓室,取名“未来室”,自称“草衣道人”,说今后要斩断情根,侍奉老母。王微身上的女儿习气像被山川云霞洗干净了,旅行足以改变了她的性情。
这么冰雪聪明、才貌两艳的女子这么早就看破红尘,终究不是件好事。好友西湖名士、妇女之友徽商汪然明开始不解,后转向禅中解脱的王微表示了欣赏,并出资在断桥畔建了一所“净居”,这是在湖心小岛上的房子,要划船才能进去,院落里古树夹道,竹林掩映,把世俗尘嚣全挡在了外面,里面还藏有大量的书籍。
谭元春听说了王微皈依的消息,也写过一封信,除写了句“传汝梅边亦有家”,便不再有一句多余的话,王微想这次该死心了,这个男人不是自己可能等到的啊。
1627年,谭元春考中“解元”,也就是现在的高考省状元,这也算一代才子了。王微得到消息后,又一次心动,这一年她三十岁了,心想再不依靠他,这辈子没机会了。
又过了几年,王微得知谭元春之后屡考不利,人到中年,身体开始多病,机会来了,王微便动了去找他的念头。
抑制不住心情,她跑到了江西的九江,离心上人很近了,突然又近情心怯,于是写了一封信给谭元春,告诉他,我来看你来了,你来接我吧。
谭元春的回信让她再次陷入绝望之中,信中说自己很享受中年生活,欲望已退,儿女之情早淡,以前的种种爱与欢喜已如枕上梦幻,也不必再带着愧疚来相伴余生了。
王微只有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们的情份确实走到了尽头。
1632年崇祯五年,王微见到了15岁的风月场中新星柳如是,这个聪慧的女孩身上有种自己一样的男儿气,她预感到时代的光华要落在这个比自己年轻20岁的女孩身上,而留给自己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她再次萌生找一个可依靠的男人偕老的想法。
这一年,迟到的缘分终于来了,她遇上了上海的许誉卿,一个万历44年中的进士。这男人爱她的诗才,也爱她饱经沧桑的心,许了她谪妻之礼,她冰冷的心终于感受到尘世间的一抹暖色。
1637年崇祯十年,她再次遇上了谭元春,她的诗集《期山草》快要出版了,谭元春读后钦佩不已,主动为之作序,序文写尽了王微的清丽脱俗。
己未秋兰,逢王微于西湖,以为湖上人也。久之复欲还苕,以为苕上人也。香粉不御,云鬟尚存,以为女士也。日与吾辈去来于秋山黄叶之中,若无事者,以为闲人也。语多至理可听,以为冥悟人也。人皆言其诛茅结庵,有物外想,以为学道人也。尝出一诗草,属予删定,以为诗人也。诗有巷中语、阁中语、道中语,缥缈远近,绝似其人。
序中说,他很久以来有一种观念,认为女人才智是可以忽略的,超群的容貌才是最重要的,但像王微这种出色的女人和诗歌,难道仅仅把她当作寻常女人,从美貌的角度去理解谈论吗?
这个负心的男人,最后还是对王微有了一种超越性别的尊重。序文写过不久,谭元春猝死在赴京途中。
后来,柳如是嫁给了当时的文坛盟主钱谦益,而王微的婚后生活也温馨融洽,两家交往甚密,钱谦益曾对柳如是说:“天下风流佳丽,独王修微、杨宛叔与君鼎足而三。”
1647年王微病逝,许誉卿依照其遗愿,把她葬在了西湖畔,完成这些事情后,许誉卿也皈依佛门,余生与青烟作伴。
茅元仪去世后,才女杨宛在李自成大军攻进北京时,与陈圆圆一同被劫,后寻机逃出,但最终在兵荒马乱中死于非命。
晚明这些明妓名士化文人化是历史长河中一道耐人寻味的风景,这些往日的所谓风雅旧闻,是时代成熟到糜烂的物质和精神生活的种种,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接触到和了解的。王微的文才、游历、谈佛、修造生圹,皆名士风范,她成就了一段风流蕴藉,也成就了一个时代的传奇。

参考书目:南华录 赵柏田著
~~~~~~~~~365无戎训练营第1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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