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玉台阶下,意气风发。
簌簌落叶,旋于剑锋。
霍如日落,矫若龙翔。
府中看客不禁驻足喝彩,谈笑间,有言传道:
“听闻安邑卫家有璧人,灿若明珠,朗然非凡。”
雷霆骤聚,宝剑入鞘,我冷笑之:
琅琊王氏儿郎,无能出其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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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为贵胄,了无生趣。
我时常这样想。
也曾冲出藩篱,尝赤身曝于众目之下,将繁文缛节抛诸脑后。
世人皆谓王平子怪诞不经。
怪诞也罢,如若浪子从不回头,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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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岁月轻狂,亦抵不过韶华清冷。
一日书堂论辩,诸士争辩不休。
出言皆是庸冗陈杂,粗鄙浅陋。
我只肯为看客,不禁侧目冷笑,百无聊赖之际,华光溢彩。
迎面,是你这位璧人。
清冽秀逸,风姿灼目。翩然而来,独立绝世。
我惊鸿一瞥,你明眸带笑。
从此世人皆言:卫玠谈道,王澄倾倒。
谁又知我这一倒,此生甘愿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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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之时,
你即弱冠,璞玉未琢,
我近不惑,名声远播。
我走近,泰然饰仓皇,不知如何开口。
你微微颔首,尊一句前辈,摄人心魄。
殊不知我多想岁月回首,与你把酒言欢,不知倥偬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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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你请入府中,人人待你为尊客。
族兄处仲道:子复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复续。
受如此赞誉,你还是那般风轻云淡,丝毫不见喜愠之色。
而我暗叹,怀璧其罪,高处凌寒。
处仲其人,豪放在外,狭隘于内。
吾兄夷甫曾将天下人士品评,曰之:阿平第一,子嵩第二,处仲第三。
从此他便将我视为顽疾,欲图除之。
如今,“王家三子,不如卫家一儿”。
悠悠之口,已在街巷传遍,
冥冥之中,我已隐隐不安。
恐你如今盛誉,必酿他日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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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贪欢所恋,我非轻畏得失。
你身体羸弱,常笑我勇力无边,应做侠客。
“阿平若执剑天涯,叔宝愿抚琴为伴。”
那日肃肃秋风,伊人低眉浅笑,白鹭临汀,飞鱼沉潜。
我想再离你近些,却终于后退一步。
出身王氏,即便朝堂未冕,小隐于野,亦不可得。
然而只要你在身边,无关风月,也是人生得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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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那日,你寄来书信一封。
无他,只“奈何”两字而已。
你与乐氏喜结连理,
我是否该道声恭喜。
所谓璧人,本应成双。
你若舍得,
吾岂会不甘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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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声锣鼓,良辰美景,
娇娘入怀,你春宵帐暖。
同日,荆州城下,庶民作乱,
我一夜屠尽八千。
既定乾坤,不问苍黄。
你一人弃我,便是天下弃我。
纵使生之众叛亲离,死后扬灰挫骨,
奈何,奈何,谁又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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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若从此相忘,未尝不是幸事。
两载春秋过后,妙龄乐氏辞世。
我前去吊唁,你垂泪不止:
“她此番归去,罪责在我,你也难逃。”
是啊,纵使夫君朗若星辰,自己却非其心悦之人,
戚戚以患疾,聊聊以度日。
乐氏并非病故,而是被我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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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一朝芳卿亡,从此累你愧对在世红颜。
我罪孽深重,若万劫不复,自心甘情愿。
“阿平,你气力盖世,可承得住我这一生?”
我怎能不想,但世俗不允,王氏不容。
滚滚红尘,注定你我无法容身。
奈何,奈何,如之奈何。
你这一语成谶,让我此生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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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经年,中原战乱,
你南下避祸,与我遥寄忧惧。
“处仲非耿直忠仁,万望小心。”
我将书信焚之,却被他人窥见。
知你天性体弱,多言则生疾,
处仲故邀谢鲲赴会,与你整夜谈经论道。
神哀未憩,病患尤剧,
待我愿弃天下于不顾。
香魂已逝,玉碎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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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披发怒吼,一剑刺入处仲帐中,
他早有提防,以反叛之名,将我处决。
月夜高升,处处幽冥。
丧命贼人刀下,
我却无比欢喜。
这一日,终与君共赴黄泉,
你的奈何且住,不要过桥。
再见之时,
我著风华,君书奕耀,
这一世,你不离,我不弃。
可好,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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