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

但愿你不会像我一样，被这灰蒙蒙的冬天包围着，只能呆在家里；对，不只是灰的颜色，灰色中充满着大量的霾，如果你还不知道什么是霾，我该有多么羡慕你；不只有霾，外界还有比霾更厉害的疯狂的病毒。现在我这里还只是霾，它们从室外浩浩荡荡地扑进来，堵在我的口鼻，耳孔，眼睛，覆盖了我整个的皮肤，钻入我的五脏六腑，我躲无可躲，藏无可藏。我在腐烂，这灰色污染侵入导致的。

身体发出了最高指示。绿菜，吃掉最后一团荠菜如同吃掉了我的心。菠菜，只因它的叶绿素看起来更多一些，有菠菜别的菜可以不考虑。麦田啊麦田啊，我有多么想念麦田，我想拥抱着一片麦田，一口口地啃噬着麦苗，一只羊，多么幸福！柳树枝，树皮下有润泽的微甜的水份和储藏的即刻就要萌芽的绿意。能啃一口柳枝也是好的。不，闻闻也可以。我怕我的心被霾吞噬，被魔鬼啃食啊。

看电视。绿色，绿色，绿色！南方，热带，亚马逊雨林。只要有绿色，我就可以平静和满足。满眼的绿可以让我恢复呼吸，暂时复活。小时候看社火，总有那么一两转社火装饰着桃红柳绿，扮社火的人大概是理解人们渴望春天的感受，因此希望社火有望梅止渴的功能，但对于我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折磨。关于想一出是一出，常常深夜里，我的食欲苏醒过来，它提出一些特殊的要求，比如隆冬的夜里我想吃水蜜桃，不是青州的硬核桃，是跟着大自然节奏成熟的桃子。当然，这只是我微不足道的一出，我的想法五花八门，可以是青萝卜缨子，可以是韭菜花，或者香椿豆芽。其实它范围很广泛，但我此刻能够想起的都是与绿色有关的。我的所思所想全汇聚成一点：绿色！书看不进去，来来回回踱步，烦躁却止不住。浏览某宝，有一个直播间出售月季，一盆盆含苞欲放的月季填充了整个屏幕，在展台上旋转着，不见主播，不闻人声。我痴痴地看着月季深绿的叶子和叶子上的水珠，它能让平静好久。直播结束了，我站起来，给发财树喷水，喷到整棵树湿漉漉地，水滴从树叶上滴滴嗒嗒地掉下来，下雨一样。那是我一天里感觉最舒适的瞬间。我渴求生命之水，那是自由干净的空气，健康舒适的环境。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黑夜降临后我会感觉好一些了。黑色把灰色遮盖了，把霾和魔鬼遮住了，把生老病死，把那些欲求不满、烦躁不安、隐藏的和暴露出来的焦渴，把那些都遮盖起来了。我看了看室外的夜色，它那样深邃，无边无际。明天会好起来的吧？没有绿色也可以将就，我可以继续忍耐，只要窗外空气干净，不再有霾。然而夜可能只是一个镇定的骗子，它和白天原是同谋；我不可能不知道人间的悲苦；这个世界还会好起来吗？但愿它不会变得更糟吧。还有什么可以期盼，还有什么？枯木不会再发芽。我跌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