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闲得慌,突然想回老家一趟,特别想去毛乌素沙漠中的沙柳林中走走,那里的每一粒沙子都留有我斑驳的足迹,每一棵沙柳都浸着我年少的气息。岁月如河,不经意的童年如烟一般,已从指缝间悄然溜走,但年少梦一样的往事,依稀可见,阳光明朗。
深秋的山野不只是萧瑟而荒凉的,也是有温度的。漫山遍野的金黄耀得人睁不开眼,挺拔的杨树,昂着笔直的灰色的枝干,着一身金黄的铠甲,俨然一个沙漠斗士形象,坚韧而高傲。一阵风吹来,耳畔传来“哗啦啦”的声响,那是杨树的叶子奏响了青春的乐音,欢快而热烈,这声响流着流着,流进了山里山外,流进了浩瀚无垠的毛乌素沙漠,也流进了我干涸的心田。
伴着杨树叶子的乐音,走着,走着,令我魂牵梦绕的沙柳林出现了,浩大沙柳林在深秋的烟雨中醉成一地昏黄,他们倔强而坚硬,根连着根,筋连着筋,颔首低眉,恰似沉醉的一尊尊虔诚的大佛,他们静默在天地之间,俯首参禅,古朴而安详,庄重而静谧,我不由得驻足,甚至都不敢呼吸,担心叨扰了这份久违的平和与安宁。
秋风拂过,柔软的沙柳林宛如大海一样泛起了点点涟漪,一圈一圈向远处荡漾而去。他们与金色的阳光一起妩媚,根根枝条向四周肆意地舒展开来,像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丝丝缕缕的垂了下来,曼妙的细腰也随着风扭动起来,恰似一个陶醉在音乐中的舞者。一棵棵,一行行,一片片,叶叶相吻,棵棵相拥,片片相迎。此刻此刻,他们飘逸的青丝早已被镀成了金色,在风中华丽地凌乱起来,抖落了满身的疲惫和尘埃,醉卧于这陌上红尘。那些细若蚊足的叶片在瑟瑟秋风中簌簌而落,褪去了青春张扬的野性,洗净了厚实,饱满的铅华,留下了清瘦的容颜,丰腴的筋骨。他们的脚下落满了叶子,堆积起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软软的,红中泛黄,坚韧而温暖地与大地相拥在一起,然后与雨雪一起化作春泥。
春华夏荣,秋实冬杀,在漫长的岁月里,沙柳破译了自然的秘码,从孕育到生长,从生长到开花,从开花到结果,山迢迢,水迢迢,从远古野蛮的茹毛饮血的日子到今天文明的刀耕火种的岁月,经过岁月的磨砺与积淀,风凰涅槃,浴火重生,他们以劲拔坚毅之美,如西北汉子的铮铮傲骨,自在淡然,静卧于茫茫沙漠之中,永无止境了生命这条长河。尽管那些宽约手指粗细,泛着光的沙柳,成为沙漠不可或缺的绿植,但他们也会香消玉殒,农人偌大的灶膛将会是沙柳们最后的天堂,那里有诗,也有画,有歌,也有舞,简直是一场盛世欢歌!
在落日的余辉下,沙柳没有喧闹,也没有悲哀。像是凝重的想象,像是写意的绘画,像是诗词歌赋,像是一缕缕柔软的情丝注入五脏六腑,也像是菩提若有似无的拈花一笑,像是生命中经历的所有忧愁与寂寥……也许,他们什么都不是,他就是他自己,住进沙漠,他们就是那里最大的王。然而,就是被那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与自信所折服。
他们独自飘零成一首温婉的小诗,轻舞飞扬起来,点缀了清风明月,曼妙了似水年华,多少聚散离合都已成过往,但貌似狮王一样的防风固沙的功臣——沙柳,今天却依然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踏着时光细碎的节拍,静听素净与悠闲的过往,深一脚,浅一脚,走过了茫茫人海,历经了岁月的风风雨雨,起起落落,抚摸着沙柳苍凉与孤寂的叶脉,站在远处眺望,毛乌素大沙漠浑黄的肌肤与裸露的胸膛让我浮想联翩,那叱咤风云的赫连勃勃早已归去,沙丘上只留下那斑驳的年轮,还有那风中摇曵着的沙柳,点缀着那一轮苍茫的落日,在辽远的天际独自舞蹈,独自流浪。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一朝风月,万古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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