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坏水儿(十七)

作者: 天长水秋 | 来源:发表于2018-12-31 22:51 被阅读117次

    林区,冬天是木材生产的黄金季节。那个冬天已经有人在报纸上讨论企业姓资姓社的问题。讨论归讨论,只能说明已经有人提出问题,开始理性思考,可能会从感性治理逐渐向理性过渡。应对眼下各种任务,运动依然是最有效的也是最得心应手的手段。政治靠运动,经济靠运动,连增加社会财富都靠运动。

    天长水秋文/图片源自网络

    那个冬天,不管是谁只要有辆手推车,能从山上把标准的原木运到贮木场,就可以挣钱。这实在太有诱惑了。张大夫专门买了一付手推车,自己打制了车架子。在一个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早晨,推着车去上山拉原木。

    头一天晚上要把车轮放到屋里,早晨起床检查胎压够不够。然后把车轮安放到车架子上,绑好弯把子锯,捆绳,还有中午饭——干粮咸菜。上山的人脚下穿着毡袜棉靰鞡,厚厚的棉衣棉裤,女的用头巾把脑袋裹个严严实实,男的戴着棉帽子再裹一个围巾,只露出眼睛。走不了多远,呼出的热气就结成霜,把整个前脸变成白色,只留下眼睛在黑暗滴溜转动。

    摩罗达瓦的纬度高,冬天日照时间很短,日出前气温非常低,零下40多度是正常气温。脚下的积雪被踩得咯吱咯吱作响,顺着贮木场西边公路,走过二作业台,然后再往南折,那里有一片未采伐的原始林。

    起床了,这句普通话在数九寒天的被窝里听到,那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惩罚?坏水儿最怕听到。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穿上冰冷的棉裤棉袄,匆匆忙忙吃一口饭就跟着外出上山。他就跟在父亲后边,从来不肯主动推车。懒惰是人的天性,还是坏水儿的天性?为什么有的人在别人眼里非常勤快?

    走着走着就落到后边,前边大姐跟父亲轮换着推车,远远地听到一声吼,那应该是愤怒,是恼火还有责备,声波被两边的林木吸收了不少,依然有一部分沿着公路传来。坏水儿也是满腹牢骚,但他只能快跑一阵子,接过大姐或是父亲手中的推车往前推。

    从公路进入山谷才是艰难的开始。夏天这里应该是标准的湿地,但此刻人们已经在上面的塔头墩子里开出一条运材路,都是跟坏水儿他们一样用手推车拉原木的人走出来的,颠簸不平左转右转,整个山谷没有一丝风,太阳是不是昨天喝多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肯出来给我们照一照前途?默默地走,不管前方还有多少坎坷都得走下去,因为从那里拉回来原木才有饭吃。吃饭就是一切。

    黑暗渐渐远去,太阳带着几分温暖缓缓地升到树梢。好不容易到达山场,放下推车略做休息,每个人都差不多被汗水打湿了全身。在没有山风阳光不足的地方不能多停,寒冷很快就会刺破棉衣棉裤,于是开始选树。日常生活中看一个人的外形主要依据是什么?首先看身材,哪棵树看上去很顺溜没有枝枝杈杈,没有粗大的根部,距离山路近方便装车,那就是它了。选定目标,再确认树与地面的角度,附近有没有别的会影响到它倒下的树,这时把树根附近的积雪清理干净,拿出弯把子锯从根部离地四五十公分或是一个比较合适的高度开始放树。

    放树/图片源自网络

    随着哗啦啦——嘭的一阵声响,一棵高达三十多米的落叶松被放倒在地。像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被摁倒,并且瞬间被扒光了衣服,还摔得支离破碎。所有的树枝都摔得干干净净,分割成四米一段,一般一辆手推车可以装载一立方米左右,只选最匀称的中间段,树梢太细不要,树根太粗的也不要,一立方米左右至少要放倒两三棵树。锯成段,再从雪窠里用掐钩抬着拖出去,把原木装上车,用棕绳捆好,再打好檦(biao),起到紧固作用,防止中途散包。一般装好车已经是中午。

    你去砍两个檦棍!

    命令传来,坏水儿拎着弯把子锯往小树林里走。林间空地上都是躲开大树空间的杂树,弯把子锯随便锯几下,再踹一脚就折了。看着跟前那些亭亭玉立的小树,都那么顺溜,虽然严冬时节没有一丝绿意,还是能感受到它们蓬勃的生命力。嗯,这个砍了白瞎了,唉,那个不舍得。左掂量右掂量,最后选择了几根歪歪斜斜的小桦树砍了带回去做檦杠。

    这是你砍的檦杠?你长的脑袋都干嘛的?这能做檦杠吗?尖锐的质问指责声传来。

    这不也挺好的嘛,坏水儿嗫嚅着说。为什么要那么想那么做,坏水儿自己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那是与生俱来的从生命的角度对另一生命的尊重。

    等啥呢,还不去重砍。声音没有丝毫通融。

    这次坏水儿拎着弯把子锯,就近放倒了几棵小松树,对其它生命的尊重先要保证我生命的存在。

    弯把子锯、掐钩/源自网络

    装好车,打好標,就着咸菜吃已经冻得邦邦硬的干粮。吃完饭必须立刻动身,大姐跟坏水儿在车辕子左右两侧,父亲驾辕。下山看上去轻松,却非常危险,不小心就可能拐进沟里,也可能让手推车报废:三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把着车辕子,身体向后倾斜,脚下在冰雪路面上往前蹭;上坡路相对容易,只要有足够的力量就成。

    从山谷到公路上,走了四五公里,爬到公路上,太阳厌倦了整天的劳作,回家去休息了。

    公路没有尽头,好象无限漫长。空气一定在北极被冰冻过,进入鼻腔都带着北极的寒冷味道,有点腥,有点咸,有点颗粒,进入呼息道好像有了形状,顶撞得嗓子眼都疼。

    偶尔有一辆运材车通过,还得给它让道:解放、塔拖拉,据说这是从欧洲罗马尼亚进口的,平时罗圈腿,装满货物就变成了直腿。汽车虽然很牛,却不敢开得很快,道路太窄。稍不小心容易出事故。夜幕下,汽车灯光变成两条在天空自由舞动的巨大的光柱,直到被路边的树木遮挡。

    推车在公路上颠簸着前行。不能停下,太晚了检尺的人就回家了。遥远的天边传来声音,含混朦胧时断时续,若有若无,哪有什么心思去辨别。

    运材车/图片源自网络

    只是那声音似乎是迎着我们而来。越来越近了,声音相当稚嫩。渐渐地也听得清楚是个小男孩。这是谁家的孩子,这么晚这么冷还出来干什么?他不害怕吗?噢,肯定害怕,不然他自己赶路不用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他是谁呢?

    对面的孩子也听到了公路上传来的脚步声跟原木在地面拖拉的声音,他停止唱歌,继续迎着我们走来。

    大姐?看到我们的黑暗中模糊的身影,男孩儿试探着叫了一声。

    是小弟!大姐的声音有些激动。

    大姐,真是你们!对面来的男孩儿是小弟。他已经走得有些疲惫,好远好远的路呵。

    几乎试遍了当时所有能找到的体力劳动,张大夫还是不适应。有的人,不论体力多好,都不会去把体力劳动当成终身的职业,这与劳心劳力无关。一个有专业知识与专业技能的人,总有一天会为社会做事。

    关于*理问题标准的讨论就像南美洲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带动许多踹门毛时代遗留的问题被提上议程。生活在低层的人,必须有足够的敏感,才能讨得比普通芸芸众生更好的生计。

    张大夫通过朋友帮助去了趟县城。他找到了一条改变自己的路!(未完待续)

    《众生浮世绘之一地坏水儿》(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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