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照样升起,阳光从窗外照进窗户。宝宝醒了,她趴在我怀里,说,“妈妈,我还是觉得心里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是因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是啊,外婆发好大的脾气。”她缩在我的怀里。
我紧紧搂着她,好心疼。
这样的争吵,最担心孩子受到伤害。我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抚平孩子的情绪。
同时我感到很庆幸,孩子把她的感受告诉我,说明孩子的对情绪有很强的觉知能力,她的难受,会倾吐出来,不憋在心里,我感到很欣慰。
“妈妈很开心你把你心里的感受告诉了妈妈。这很好,记得你的事,包括不开心的事,或感到不舒服的时候,都可以告诉妈妈,就像刚才那样,知道吗?”她点点头。
我便接着告诉她,“每个人都有发脾气的时候,外婆也一样,只是坏脾气会伤害身边的人,外婆那样对着家人发脾气是不对的。这是外婆的问题,昨天我们的争执,是大人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知道吗?”
“真的吗?不是因为我吗?”
“不是,这是大人的问题。”
她瞬间露出了笑颜,”原来不是因为我啊,妈妈,你这样说我心里就舒服多了。“然后就从我怀里起身去玩儿了。
我心里感叹道,原来孩子在担心大人是因为她而争吵啊,如果没有及时消除孩子的担忧,憋在她心里,该给她造成多深的心理阴影啊。想到这里,我感到不幸中的万幸,孩子的情绪感知能力和表达能力,比我想象的强。
婆婆走进屋,说,“你们在外租房子,我给你们拿了两床棉絮,你们这次过来了,就装上车带回去吧。”
我起身走到客厅,看到两床棉絮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沙发上。没错,这正是我们需要的物品。渐渐入秋,气温慢慢降下来,空气中已能觉出一丝凉意。
出租屋里只有夏被,夜里渐渐有些凉。之前被屋里有被子,在母亲那,有很多,却不敢去拿。她有颇多忌讳,不喜欢人往外拿东西。还记得第一天搬出去时,母亲警觉地盯着我,只寒碜地给了两床垫絮和两床夏被。
明欢的母亲,文化不高,不识几个字,她尚且支持我们,不光支持我们租房住,还拿被子给我们。而我的母亲,那个嘴里说着爱我的人,却总是不支持我,她考虑的只是她自己的感受。
我唏嘘道,同样是父母,怎么差距这么大呢。这真不关于学历,而在于心。
我提这一袋垃圾,下楼去仍,看到楼下石头椅子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我的母亲。她哭丧着脸,脸上挂着泪水。我不由地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情景,我们像经历了一场暴雨,狼狈不堪。母亲用自己的疯狂在自己和亲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这堵墙让她和包容着她的亲人之间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这个大家庭里,没有人讨厌她、排斥她、隐瞒她,真正让她感受到讨厌、排斥、隐瞒的,是她的内心,是她的心魔。
我走上前去,默然地看着她,竟说不出一句话,哪怕只是招呼一句,或喊她一声妈。
她的嘴弯成一个倒着的U型,透着心酸与无奈,缓缓向我哭诉着,“孩子呀,你知不知道,昨天明欢过来接我的时候,他不让我去你们那里,我难道不能去女婿家吗?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婿敢把丈母娘挡在门外。我昨天给你打完电话,我就下楼去倒垃圾,结果我把钥匙锁在屋子里了,我这才说打电话找你们开门,你们这里有我家的钥匙。结果他把我拦在楼下。他们这是要怎样啊?洋洋是我带大的,你们把她抱走了,你和他们在一起了,还不让我去看洋洋。今天是重阳节呀,老人的节日,我一个老人,竟孤单到这种地步,想一想,我真的很心酸......”她的眼里噙着泪,一口气说了许多语无伦次的话,今天的脆弱无助和昨天的嚣张跋扈判若两人。
我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不说话,就那样看着她声情并茂地哭诉。由此我也知道了,昨天,在她歇斯底里地来找我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但那又怎么样,暴雨终究来过,每个人的心里,满是狼藉。
我叫她上楼去坐,她摇摇头。我就在她身旁边坐下来,算是用行动陪她一会儿,她放不下虚假的自尊,摇摇头,不愿上楼去,我亦不勉强她。昨天那样莫须有地大闹一场,今天清醒过来,估计觉得没有脸面。
我平静地看着远处,轻轻说道,每个字像从嘴里飘出来似的。“其实真的是你想多了,我们之前就决定要过来看一下他的父母,出去租房一个月了,一次也没来过。在聊城,我时不时还能去看看你,看看他们也是合情合理的,你觉得呢?这件事本来昨天下午想跟你说,当时我们有点不愉快,你不想跟我说话。我问你安排的时候,你也没告诉我你要来鹏城。如果知道你要来鹏城,我们昨天早上还能一起出发。不是刻意要回避你,本来昨天上午给你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你说给我们做了很多菜,放在冰箱里,我没告诉你,是不想薄了你的心意。我想撒个善意的谎言,让你认为我在聊城,吃你为我和明欢做的菜。你不怎么喜欢明欢的家人,如果那时我辜负了你为我们做菜的心意,还告诉你我要去明欢父母那里,我猜想你一定是不开心的。所以没有告诉你,事情就是这样的;至于重阳节,这只是巧合,因为我们刚好这周末有时间,就选了这周,没想到碰巧是重阳节,让你感怀了;还有孩子,你是孩子的外婆,没人能改变得了什么,怎么这点自信都没有呢?”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事实只有一个,母亲把简单的事情想复杂了。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丈母娘是能进女婿的家门,可是谁赋予了随意辱骂和伤害孩子的权力。就冲这一点,我无法原谅她。这句话,我想说但没说出口,怕激起她的不认同,导致没完没了的纠缠。
我们一同陷入了沉默。
此时,小区广场上,社区工作人员穿着红色的志愿者服,他们在包饺子,小区广场上搭了临时桌子,广场上坐了很多老人,他们脸上挂着笑容,志愿者们将煮好的饺子端给老人们尝。就像母亲说的,今天是重阳节。
我一贯是个对节日不敏感的人,从小到大,家里便无节日的氛围,哪怕过春节,于我而言,也不过是和平常一样,那些节日背后的意义,早已被淡化。
但不是人人都是这样的,妈妈是一个及其敏感的人。昨天的事情,竟那样巧合地拼凑在一起。重阳节,她一个人,女儿背着她把孙儿带去了公婆家,这样几个信息,在她眼里,等于欺骗,等于我和公婆家的人合伙瞒她,要有意把她排斥在外。那把女儿含辛茹苦养大的艰辛,那想象中失去女儿的痛苦,那想象中亲家的怂恿,那独自一人的孤独,再偏偏遇上重阳节这个每逢佳节倍思亲的节日,刺激了她所有痛苦的想象,点燃了她无尽疯狂的怒火,压断了她脆弱敏感的心弦。
这样的画面,不过是她想象出来的。
老人们有说有笑,享受着社区带来的温暖。这样看来,昨晚发生的闹剧不过只是一场误会。可惜这场闹剧,展现了人性的丑恶,就好像一个醉汉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畅快淋漓地当众脱光了衣服。当时不觉得有什么,清醒以后,方觉得羞愧不已。而在场的人,又无论如何不好意思再提起这件事,只能让那形象慢慢从大家的记忆里消散。
我唏嘘道,之前一直担心,觉得若是告诉母亲要去鹏城的家,她会发脾气,即使刻意回避也改变不了结果,她终究发了一场脾气果。人算不如天算啊!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准备上楼去,问她“要不要上楼去坐坐。”
她摇摇头,我亦不劝。
回家以后,我对洋洋说,“我带你去楼下走走”。如果母亲还没离开,洋洋可以陪一下她。
洋洋很乖,亦没问什么,任我牵着,下了楼。洋洋一眼看到母亲,开心地喊外婆,奔向外婆,外婆张开双手,迎着洋洋的双手,哭丧地脸顿时像花儿一样绽放开来。
这就是孩子,天真烂漫的孩子,不管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依然发自内心迸发出欢快和爱。大人,其实都应该像小孩学习,如果心是纯净的,就会拥有更多快乐,如果心里充满了杂质,只会是自寻烦恼,看不开,求不得,生活在痛苦之中。
我站在原地,远远看着母亲和洋洋互相陪伴着,她开心起来。小孩牵着她走向小区运动器械区域,往跷跷板上一跨坐了上去,母亲也像个孩子一样,坐上了跷跷板的另一头,忘我地和孩子玩耍了起来。那一刻,母亲不再是昨夜发狂的猛兽,在我眼前,我只看到一个孤单寂寞的温柔的老人。
吃过午饭,明欢把棉絮放上车,与公公婆婆道别,返回聊城。母亲并没与我们同行,她说她自己在鹏城多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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