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父亲剪趾甲

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给父亲剪趾甲。啤酒肚使父亲弯腰剪趾甲变得费力，当时我还小，只知道肥胖对身体不好，并没有意识到会对今后的生活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

大概是从高中开始，每月休息两天，从县城跑回家，吃饱喝足后开始做家务。等到周日下午收拾好返校的东西，老爸开始泡脚，我就变成了小小修脚师。指甲钳，锉刀，还有挑针，在腿上垫上擦脚布，老爸往椅子背一靠，把脚搭在擦脚布上开始小寐，我也开始埋头修脚。

虽然爸爸的脚不像我妈有那么多茧子，趾甲也没有厚到要用大号指甲钳，但每次剪下大块的趾甲，还是会开玩笑说，这块大得都能当凶器啦！

那个时候，每当同学抱怨家长太专制，干什么都没得商量时，我就得意又窃喜地说，我爸跟我是朋友，我们聊得可嗨了！

跟父亲聊得嗨，也能吵得起来。每当老爸抽烟喝酒或者跟老妈发生争执时，说不拢，就吵得厉害。一次老爸特别伤心又愤怒地说，你就会帮着你妈，也不管有理没理！我立刻反击：我妈天天那么累，你回来还吵架！

当时的我哪里懂，撇开容易激动的情绪，生活对每个成年人，都是那么不易，只是有的我看在眼里，而更多的艰辛，我却没看到。

印象中大学和研究生的假期都是匆匆忙忙，给老爸剪趾甲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婚前一次剪趾甲，我奇怪地问，爸，你咋不睡了，这得一会儿剪呢！

我爸愣了一下，说，嗯，我不困，我看着你剪。我也不觉有他，说了句你怕啥，我不剪着肉！便自顾自地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剪。快结束时爸说，以后使不着闺女剪趾甲喽！都成别人家的人啦！我才明白，相处的日子越来越少，却也不能为家人多做什么。

最近一次给爸剪趾甲是大概两周前。三高以及肥胖终于给心脏造成了太重的负担，手术，只能手术！对于医生来说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手术，但是对于家庭对于病人，这是一次大的考验！

家属等候区的显示屏上，基本都是70多80多的年龄，只有王家老头的不到六十！术后从监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看着腿上固定纱布的丝袜，开玩笑说：爸，你这都穿上高级丝袜啦！

很快腿脚被这“高级丝袜”绷得严重浮肿，却又不能揉搓按摩。“爸，我给你洗洗脚吧！”怕打湿纱布，盆里的水连脚面都盖不住。泡了一会儿，轻轻把脚放在一个凳子上，正好大姐带了个大的指甲钳，快速又简单修剪之后，赶紧搀扶着起来走动走动。我妈说你去躺着做雾化吧。老爸立刻激动起来：“我就想走走，外头坐坐！”又低下头委屈地说，你都不知道躺下这胸口这肚子里有多疼！“好好好，咱就坐这儿就坐这儿，不躺啊不躺！”

生病的爸爸更像个孩子，商量着说，得多吃水果和蔬菜，鸡蛋不能吃，肉也不能多吃。刚开始还会“讨价还价”，不过最终在家人们的坚持下放弃了。“爸，你瘦下来就能够得着自己的脚趾甲了！”“我够得着，你就不给我剪啦？”“剪剪剪，当然剪啦！”有时候哄着哄着，我妈就乐了，“小时候哄小小孩，现在又哄老小孩！”

可不是嘛！以前你们守护着我们，现在换我们守护你们！从那些无忧无虑的记忆和额头的白发明白，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不过有人代替负重前行罢了。岁月轮回，现在换你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