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紧

“一夜北风紧”这是《红楼梦》中阿凤为“雪天鹿肉BBQ（烧烤）”之前联句起头的句子，阿凤自己是不识字的，还打趣谦虚了一番，在众姐妹的央求之下说了这一句，李纨笑着说，这才是起头的法子，虽然言语平平，却为后文留了不少地步。不知怎么，后文大家烧烤的乐事，湘云争抢联句的有趣却都只有模糊的文本印象，倒是对这一句一直在脑海里，闭上眼一想，好似一个画面定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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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事，想来不也是类似阿凤那夜联句起头的场景么，外面寒风凛冽，屋里大家嬉笑打趣，凤姐笑着为大家联句，大家吃着烧烤，热闹非常。《红楼梦》脂砚斋的批语里，透露出后面贾家衰败，宝玉是“寒冬食酸齑，雪夜围破毡”的窘况，在87版电视剧中，是用一副白茫茫的雪景和一个落魄孤零零的宝玉做结，简单却又反差极大，我想，那个时候的宝玉，脑海里会不会想起也是相同的冬夜，阿凤“一夜北风紧”的起头呢？那时，林妹妹还在，大家都还在，喝酒，吃肉，一切似乎刻在脑海里，不过却熟悉而渐渐陌生了。

小时在老家，最爱的其实也是冬季，不过，南方没雪，雨倒是比较多。于是，山间雨夜，淋淋漓漓，小屋内，一家人围着火炉，烤着糍粑，看着电视，任凭屋外风雨透着寒意，屋内只有暖意浓浓，就着鼓起又瘪下的糍粑，伴着在火炉边打盹的小狗，这又何尝不是难忘的岁月？

以前还喜欢的一首词，是蒋捷的《听雨》，可那时，离“红烛昏罗帐”都还差一大截，难不成就能体会“断雁叫西风”的苍凉了？现在想想，不过是喜欢辞藻透出了一丝感怀罢了，因为觉得同样是雨，同样是“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好像古人内心却透出了不同的味道，现在年岁渐长，身在钢筋混泥土的城市，没有阶前淋漓的雨，也没有西风苍凉的雁，但那种回忆往事感慨岁月变迁却似乎越来越接近百年前古人的所思所感了。

“时方午夜，灯影幢幢，读书至此，掩卷出户，见星月依稀，寒风微起，默立阶除良久”。这也是《红楼梦》 的中的批语，但不是脂砚斋的批语，而是一个读书人的，说实话，这句批语我找了好久，重要吗？不重要，既没有交代什么关键信息，也谈不上什么精彩点评，只是个百年前的读书人的感慨罢了。可是，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我却似乎很有感触，有时候晚上读书累了，也会在阳台那呆呆的站好久，所不同的是，几百年后，“灯影幢幢”变成了远处陆离光怪的霓虹灯，“星月依稀”也要天气不错时候才能见，却唯有这“读书至此，掩卷出户”“默立阶除良久”的感慨千古依旧，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几百年的那位读书人想什么呢？

“一夜北风紧”之后，阿凤就再也没有所谓联句或诗词起头的行为，阔别老家也快十几年了，也再也没吃到过那么好吃的糍粑。但宝玉依旧记得林妹妹，我也依旧记得老屋围墙上的葡萄藤，美好的事物总能刻在记忆深处，终究，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