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苦恼的中学生浩介给浪矢杂货店的老爷爷写下咨询信:因为父亲的公司倒闭,无力偿还债物,父母要连夜带他逃跑。他该怎么办?
老爷爷回答:也许会经历很多苦难,但正因为这样,全家人才更有必要在一起……逃跑决不是正确的选择,但只要全家同舟共济,一起回到正路上来也完全有可能。
然而逃亡之夜,出于对父亲的厌恶或者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浩介突然在陌生的服务区选择了逃离父亲的视线,坐上了一辆堆满木箱的货车与父母背道而驰,从此开启了一段完全没有预想过的人生。
40多年后,浩介在写给浪矢杂货店的回信中写道:我在某个地点逃离了父母,我可以断言,我当时的决定是对的……说到底,我认为人生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去开创。
本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当年叛逆的儿子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了精神安宁、经济稳定的生活,而他的父母,也一定躲在世上的某个角落,靠着当年带出的现金和多年来磨砺出的谋生本事,过上了虽然小心翼翼却也安稳的生活吧。
然而,生活永远不会按脚本发展,也就在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浩介才知道,当年父母发现儿子失踪后,他们选择了自杀,而且是沉入海中自杀,父亲还留下了遗书,告诉人们是他杀死了妻子和儿子,之后自己也上吊身亡。浩介的父母自杀前一定经过了充分的谋划:如果死的只有他们两人,儿子将来的人生必然会因为是携款潜逃者的孩子饱受影响,而他们决不希望是这样。所以,他们以自己的“智慧”把浩介这个人从世上抹去了,以失去生命的代价铺就了浩介平顺的一生。
知道真相的浩价想起了潜逃前夕母亲在他房间说过的话:我就不用说了,你爸爸也是一切为你着想,只要能让你幸福,他什么都愿意做,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他真的是这们想的。
也就在这时,浩介才真正意识到:他能有今天,全靠父母的一片苦心。
这是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的小说《解忧杂货店》其中的一个故事。我读了又读,最令我触动心怀的,其实是父母与子女的关系这个老套的话题。
父母与孩子之间毫无嫌隙、彼此理解与敬爱(可能有点用词不当)的生活在一起,看起来很美,实际上真正实现的家庭廖廖无几。父母怪孩子乖张顽劣,不懂做家长的苦衷与艰辛;子女怨父母思想老套保守,不给自己自由成长的空间。多子女的家庭,基本上都有一个从小到大不受宠的孩子怨念丛生;独生子女则感叹背负的压力与父母的唠叨成正比。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恩怨纠葛,在不同的家庭轮番上演,双方情感上的理解与融合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
我的一位老领导,父母在他出生不久就响应祖国的号召双双去建设油气田,幼小的他被放逐在偏僻的穷山沟里被爷爷奶奶养育,上小学后才被接到父母所在的生产基地。然而,繁忙的会战生涯占据了父母亲绝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他很少有机会跟父母亲在一起亲昵,父亲的冷峻、威严更是让他避之不及,多年来父子俩的关系“形同路人”。这也造成了他终生与父母亲,尤其是父亲在感情上的隔阂。为油田贡献了大半生心血的父亲,退休不久即被检查出肝癌晚期,与病魔斗争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撒手人寰。如今,已有了孙辈的老领导,每每回忆起当年与父亲的疏离、对父亲“没有家庭责任感”的厌弃,就感到锥心的内疚。他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父亲直到临终,他也没有主动放下架子和爸爸说几句软话、贴心话,而这,其实是爸爸一直渴望的……
我的一位已经退休多年的老大姐同事,最耿耿于怀的就是母亲当年的不公。那年是知青下乡的最后一年,她们家三个女孩,必定要有一个响应号召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妈妈反复思量,觉得老大体弱多病不适合下乡,老小年纪尚小实在舍不得让她出远门,只有我这位同事从小本分老实、身体健康,就“连哄带骗”给她报了名,而且许诺一定会想办法让她回城。谁知这一走就是大半辈子,在农村劳动各种不适自不必说,分配到油田从事野外作业其中艰辛难与人言,这位大姐对自己远在南方的大家庭始终有一种又爱又恨的情感,尤其对母亲,分离的时候想念,见面的时候又被无谓的争吵所困扰,每年过春节回老家,总是欢喜而去,黯然返程。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牺牲了自己最好的年华,换来她们在城市里吃香喝辣,她们又给过我什么?这桩难以理清的公案,在她退休那一年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她的妈妈在带着全家给她接风洗尘的家宴上,把写有她名字的房产证(她母亲的房子)交到她手上,边说边抹着眼泪:二妮,你回来就好,等我死了,这个房子就是你的,再也不会有人赶你走了!
东野圭吾说:人与人之间情断义绝,并不需要什么具体的理由。就算表面上有,也很可能只是心已经离开的结果。
反过来理解,只要心与心之间还没有彻底分离,情就不会断,义也不会绝。
我庆幸的是,我的这两位同事,也包括我自己,在有生之年都能以自己的人生历练和独特的处世智慧,放下与家人的恩怨过节,最终让“心”走到了一起。不要怪这份领悟来得太迟,人生并不因年龄的成熟就理解了什么是爱与被爱,唯有积极认真地生活,才能在历经世事后真正理解父母家人那时那刻的良苦用心,不再辜负每一点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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