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妈在看一部电视剧,我因为无所事事,也和她一起看。剧情之穿凿愚蠢,无以复加,为我平生未见。我查到这部剧的导演和编剧,将他们记下来,列入我的永不再看的黑名单。
但在“永不再看”之前,我却对这部剧一看再看,丟也丢不开。每次都在心里骂编剧白痴,却又每次都忍不住再接着看下去。我才发现,愚蠢的魅力有时会比智慧更大。
人并不是由大脑来驱动的,“本能”就是人最基本的能量。人在本能之外还有普遍的心理结构,他们决定人在更深层的程度上是非理性的,或者说是超理性的,理性只是人的工具,虽然它也如工具塑造了劳动者一样的塑造了人。
所以文学艺术的根本是心理学,通俗小说和流行影视剧的生产方法可以据以研究审美心理。金庸琼瑶虽不为“严肃文学界”所接受,但他们的读者数量足以建立一个庞大帝国(我怕我这里将琼瑶和金庸并列,会使金大侠的拥趸愤怒)。他们的成功原因之一即是把通俗小说“摄人心魂”的本事发挥到极致。故事情节要跌宕起伏,离奇变幻,人物关系要盘根错节,山重水复,讲故事的语言却要通俗易懂,富于煽动性。文似看山不喜平,但崇高的喜马拉雅要到高寒的青藏高原才能看到,虽然现代科技发达,但总还是看泰山轻松些,在中国古代人人都知道泰山,几个人知道鸟飞不至的喜马拉雅山?在中国东部平原,有那么一座泰山就够他们欢喜赞叹几千年了。
说得更具体一点。当我看过博马舍的剧本以后,对“误会”“巧合”这类戏剧手法产生了极大的厌恶。这类方法极具破坏性,能在瞬间改变情节走向,用得好,柳暗花明,开辟新天,用得不好则容易把一部戏变成低能闹剧,使观众觉得受到愚弄。
可事实是作者总能立于不败之地。要么你接受了他的逻辑,被他牵着鼻走,要么你感觉受到愚弄,但却无法摆脱,因为你总想看他怎么收场,怎么填上这个大洞,虽然这洞一直扩大,更本没有弥补的希望。他们以各种愚蠢的理由,使主人公受尽迫害,让观众也随之痛苦,这其实满足了读者和观众的受虐心理。
余秋雨说,“中国历史充满了悲剧,但中国人怕看真正的悲剧,最终都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以博得情绪的安慰,心理的满足。只有屈原、杜甫、曹雪芹、孔尚任、鲁迅、白先勇不想大团圆。他们保存了废墟,净化了悲剧。”
我想他说这话,与他研究希腊悲剧有关,所以他所谓的“真正的悲剧”实则指希腊式的命中注定失败但又不息抗争的英雄悲剧。中国人崇拜个人英雄的情结本不像西方那样严重,况且一个团圆的结局虽不能成全英雄,却能成全道德教化的心愿。
其实团圆与否,和观众心理关系不大,那只是完成作者心里的那个理想。如果前面不好,谁看得到尾?既然看到尾了,团圆不团圆又有什么区别,反正已经成了习惯,接着看就是,就是不看,已经到尾了,对看书观影能造成什么影响。
我也看过不少小说电影,却很少记得住结尾,是团圆还是离散都没有印象。结尾只能成全一部作品,却不代表作品的本质。我们的悲剧爱以喜剧结尾,不过是一厢情愿为了教化。
鲁迅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这话说得太文,用白话翻译上半句:悲剧就是折磨英雄。
人们总以为悲剧比喜剧格调高,实则洒狗血的悲剧比恶搞的喜剧更多,而再坏的喜剧能使人发笑就很不易,洒狗血的悲剧凭祖师传下的套路就能赚下大把眼泪。
《祝福》里写到祥林嫂反复诉说她的那些悲惨故事,“这故事倒颇有效,男人听到这里,往往敛起笑容,没趣的走了开去;女人们却不独宽恕了她似的,脸上立刻改换了鄙薄的神气,还要陪出许多眼泪来。有些老女人没有在街头听到她的话,便特意寻来,要听她这一段悲惨的故事。直到她说到呜咽,她们也就一齐流下那停在眼角上的眼泪,叹息一番,满足的去了,一面还纷纷的评论着。”
这就是我们对悲剧的心理,不过不用带什么批判眼光,这是人性里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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