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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学札记8:意境产生的原因:道在物中

诗学札记8:意境产生的原因:道在物中

作者: 常书远 | 来源:发表于2018-04-14 20:15 被阅读18次

  诗歌中有一个东西是中国独有的美学概念,以至一些现代西方诗人也要从中取经,谓之“东方情调”。这个东西就是“意境”。意境在中国的美学范畴中不独文学作品,还包括绘画及园林景观等空间艺术。中国古人写诗,尤重意境。

  意境是难以言传的。因为不是可述之思,不能明确用文字表达,只能去感觉。通俗地讲,是一种“味道”。西晋陆机说好诗文要有“大羹之遗味”,还有刘勰说的“余味”(言外有意,意犹未尽),钟嵘《诗品》中也说不能“理过其辞,淡乎寡味”。

  为什么古人喜用“味道”做比喻?这与中国的天人合一哲学观念有关,认为人与自然不是分立的,而是一个浑然的整体。万事万物都体现着“道”。中国哲学没有现象和本质的对立,只有道与器的区分。道必须通过器表现出来。器不仅仅是器,而且是体现了道的器,器道本为一。

  《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说出来的已经不是道了。味道可以靠述说真正感知吗?永远只能亲自品尝。在易经思想中,“道”不能尽言,必须立象以尽意。这个象就来自于物,它不仅仅是事物本身(器),还包括这个物在特定境况中反映出的现象。这种哲学基础成为了后来的美学基础、诗学基础,所以诗不能“理过其辞”,诗必须借助“象”来达成。它提倡诗中尽量不要有对物象起到阐释和说明作用的文字,因为阐释出的“道”已经是扭曲、局限的了,道本身无须阐释,就包含在物象中。

  在文学和美学中,道就是“意”,器就是“物”。而意象就是“意”在“物”上生发的现象。它们来自人的主观,就连“象”也不完全是客观的(比如《疑邻盗斧》的典故)。但从诗的思维看,从中国天人合一哲学来看,这个意和象都是被我感应到的天然存在。

  那么意境是什么?按我的理解,意境就是意象的综合,形成一种类似磁场的存在。在这里面,意象与意象,意象与主体(人)产生了一种混合的共振感应。意境里面可以有多个意象,也可以只有一个意象,但一定是与诗中制造的整体空间及主体产生了共振。在我的理解中,它包括了“物境”和“情境”两个要素。物境和情境是意境的不同侧面,偏向于物一边,就是物境,偏向于主体感受,就是情境。但意境本身不能分割,因为物境和情境不能单独存在,只能寄寓于意境中,这正是中国哲学天人合一,浑然一体的思想。

  根据这种哲学思想,要想让诗写出意境,有三个重要的技巧:

  一、让物象的意义位于该事物本身,不要跃出该事物之外。

  由于物本身体现了道,物与道之间不需再出现具有说明作用的文字。让意义溢出该事物之外,无异于释义说明,意义就会游离,意象就会不稳定,意义也会被框定,有碍意境的产生。

  二、视角要偏重于物,减轻主体性。

  偏重于物,就会从物中见道,有利于产生“味”;偏向于主体,就会有阐述的危险。

  三、要突出“这个”,而不是“这类”。

  不要进行抽象的概念升华。只有成功突出了“这个”,才能与普遍意义的“这类”产生共鸣。

  以下几句是反面例子,取自本人的陋作:

  我的渔网依旧空空

  只有淋漓滴落的海水

  示我以人生浩瀚之苦咸

  通常情况,凡有“我”出现的诗,都有碍意境的生发,因为技巧上已有违背以上第二点的危险了。但字面上有没有“我”还不是最重要的。我这几句诗没有产生意境的主要原因,是用“人生的苦咸”去说明渔网的空空,主观情绪强烈,试图以情喻物,这就相当于阐述道了,不符《老子》强调的“道不可道”。意境的产生必须是A就是A,B就是B,自然地融会于一首诗中由读者去感应,而且物占据主导地位。有意境的诗常常看起来比较“朴素”,内在却妙不可言。如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前两句是一种空冥苍凉的“无”,后两句蓑笠翁、独钓的突然出现则是“有”,前后形成鲜明对照,却摄人心魄,产生了共振的统一。如果独钓老人代表着道,千山万径的空无就是器,映衬着前者的存在。如果空无的千山万径是道,独钓老人是器,则老人身上此刻正反映了道(宇宙天地)的存在。

再如顾城的《门前》这几句 :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

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这其中前后统一的自然意境,读来自可感受。

  话说回来,诗歌写作不一定非得时时刻刻注重意境的营造,并非意境不强就一定不是好诗。只不过意境是中国独有的美学概念,基于背后深厚的哲学传统,它在古典诗词和现代汉诗中的体现都相当突出。

2018年4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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