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

2018.12.11婆婆去世了，68岁。

上午还吃了两碗饺子，下午坐在沙发上就走了。

公公说：“你妈走的很安静，像睡着了一样。”

其实我知道，大部分人走的时候都是很安详的。因为在此之前，我已经经历过三位至亲之人的离世。

姥姥走的时候82岁，已经患有老年痴呆三五年了，她走的时候，我大姨做主，没有给远在外边读书上班的我们兄弟姐妹说。

奶奶突发急病，肝炎腹水，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从发现到离开也不过三四个月，期间受了不少的罪，难受到喝一口水都会吐半天的地步。

我三姨，从小就像我妈一样的存在，我的衣服鞋子吃食她负责了大部分。她是糖尿病，一样受够了病痛的折磨，最后全身的器官都衰竭无法正常工作，大小便都很困难。她走的时候，我刚从老家回深圳两周，她才刚满60岁，我拖着三四个月的孩子，没有回去。我知道人已经走了，做什么都是徒劳，但我依旧不能释怀。我觉得我欠了她很多，我甚至没有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给她。她吃过太多的苦，她还那么年轻，她是那么的善良，可是生命的长度和她的品格一点都不成比例。

我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我觉得很对。 

但是我也庆幸，她再不必再在世间受病痛折磨了。我愿意相信，有天堂的存在，她会去到那里开启幸福的生活。

他们三位去世的时候，我妈妈都在离他们最近的地方，一位是她的妈妈，一位是她的婆婆，一位是她的姐姐。她告诉我三遍同样的话，那就是：“你姥姥|/奶奶/三姨走的很安详，和睡着了一样一样。”  

我默认这种说法，就好像说，听说人走的安详，是对活着的人的一种安慰。

对逝去之人无用的自我慰藉。

婆婆一生育有五个子女，三儿两女。二哥哥在八九岁的时候溺水身亡了。等到38岁高龄的时候又生了我先生，两年后再生小女儿。她瘦瘦小小的，为人和善，是中国传统的女性。一辈子没有存在感的活着。一生生儿育女，田间劳作，锅前锅后，鲜少有自我。从四十来岁就疾病缠身，以至于后来很多样子的病。从我们结婚到她去世，三年多的时间，我们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十分有限。15年，我怀孕六个月后从深圳回家待产，婆家娘家两边走。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她坐在我的床边，和我说：“红玉，咱娘俩不过话，有啥说啥，别隔心（原话，我打不出来，大概意思是这）。” 我说：“我知道的，妈。不会的。”

我没有想到婆婆能和我说出这样的话，我心里面很感动，也很庆幸。我后面学给先生的时候，他一样很惊讶。

在家的那个冬天，算是我们娘俩最好的时光吧。有时候和小姑妹一起带她去澡堂泡澡，有时候带她理个发，大部分时候是冬日里中午太阳暖和的时候，我们烧一壶水，她一盆水，我一盆水，坐在屋门口边泡脚边晒太阳。 这也应该是我先生原生家庭最鼎盛和谐的一段时光。

婆婆去世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在家。大姐一家在扬州，大哥一家在江门，我们刚搬进惠州的新家。小妹倒是在家，但那天她也并不在婆婆身边，就连公公都不在身边，去街上办事去了。等公公到家的时候，她已经无声息的走了。我们猜测可能是突发心梗。

我不知道，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究竟是怎么样的，会想到谁，有无痛苦。

总之，我们再也不会弄清楚。

先生在深圳工作，他是即可买了回家的飞机，甚至没有管我和俩孩子。他后来告诉我：“”我是哭了一路的，这一路我都是哭着回去的。”我到家的时候比先生晚一天，我很想抱抱这个男人。碍着很多人的面，我们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我知道，他是需要我的。我们相识十一年，结婚四年，育有一子一女。我知道他一直是他们四兄弟姐妹中最柔软的那个人。他在乎父母的感情也十分在意兄弟姐妹的情谊。

这么多年，我像个孩子一样依赖他，有情绪就冲他发泄。在很久很久的这一刻，我才明白，他不是只应该承担我的喜怒哀乐，我也应该成熟起来，和他站在一起，也在关键的时候给他支持和温暖。这段感情里，我付出的不少，可能他付出的更多。我是明白的。

妈妈的离开，对他来说，就像缺氧一样的感觉吧。他后来又说：“我一开始真的很伤心，后来我看过了妈之后，就觉得没那么伤心了。”

世间有一种痛，是反射弧特别慢的痛。等到你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才会真的痛。                                                                                                               它不影响你正常的生活，但是又好像每一种逆境都受它影响。

那天到家的时候，我掀开盖着婆婆的被子，告诉三岁的儿子：“奶奶睡着了。”  他看了一会，说：“嗯，奶奶睡着了，妈妈，我们去外边玩吧。”他不觉得害怕，也没有哭泣，更不会知道伤心。  那一刻，我有两个感觉：第一、我不再怕死人了；第二、有生之年好好爱自己，不然死了也就死了。

大部分人对这个世界而言，死亡不会激起半点涟漪，就算是亲人的伤痛也是时间长短的伤痛。我们应该好好对自己。

马上就是清明节了，这是婆婆过的第一个清明节。她走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好多的事儿，简直无法言语赘述。没有妈妈的家，就不再是家了。虽然她在的这段时间，也已经很久不能做什么，但是她在那，我们就是圆满的。对于回家，还是有期盼的。

妈妈就是一个家的精神脊柱。抚平我们躁动的心，让我们变得坚硬，也更柔软。

节日将至，愿我相信的来世真的有来世，你们也已经有新的生活。我爱你们，你们都是平凡也伟大的女性，是我生命里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