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这一生 狗这一生

      我竟然也养狗了。

      事情是这样的，某天，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有事相托，什么事？电话里不方便说，那就约个地点见面说。见面的结果就是返家时我身边牵了一只体态娇小的泰迪狗。朋友说她的生活因故生变，不适合再养狗，想把狗送人。当然，我义不容辞地收养了这只狗，用时髦话讲，成了这个毛孩子的“麻麻”。
      说实话，我并不喜欢狗，多年前我曾被狗咬过，以后遇到狗总是绕道走。现在却得和一只狗共处一室，生活和我开了个怎样的玩笑？凝视着这只名叫阿甘的狗，我有点不知所措。
      客观地讲，阿甘长得很漂亮，一身香槟色的蓬松卷毛配上黑亮有神的圆眼睛，看起来像只绒毛玩具，生就一副讨人喜欢的样子。
      之前，在朋友举办的聚会上我曾见过它。那时它可真小啊，只有一个手掌那么大。在地上蹒跚走路，好像一阵风就能将这团松软的绒毛吹走。现在，阿甘已经长成一岁半的“大姑凉”了，体重8斤，亭亭玉立，健康活泼。
      它是那种适应性很强的动物，进了我的门，就全然不把自己当外人。刚来的那天晚上，它饮了水，吃过食，心满意足地在屋里溜达了几圈，见我书桌前的椅子空着，便轻轻巧巧地跳上去，趴在座垫上不肯下来。
      这是我用电脑的位置，从来不曾让外人占据过，我只好低声下气地请它下来，可人家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换个姿势又去趴着，我只好洗洗睡了。
      那时我还在一家杂志社上班，早出晚归，经常忙得身不由己。阿甘倒也善解人意。当我坐在书桌前工作时，她趴在自己的小窝里打盹，如果门外传来一点声响，就会吠叫着冲到门口，俨然以“保护者”自居。熄灯睡觉后，它很少吵闹，早上见我未起床，也不来打扰。一俟我起床，它立即就变得活泼伶俐起来，伸懒腰、挠痒痒，蹭毛皮，咬绳结，跑跳、直立……各种本事都施展出来，专为取悦于我。对于长期独居的人来说，早上起床看见这一幕真是让人心生欢喜！有一次，我睡得太沉，没听见闹铃响，朦胧中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枕边不停地扑打，待费力地睁开眼却看到一双焦灼的眼睛正盯着我，没错！是阿甘在唤我起床呢，它趴在床边，用两只前爪扑打床沿，只差没叫出声来。片刻之间，我真怀疑阿甘是人变的，要不怎么这么通人性呢？据说泰迪狗的智商相当于两三岁的孩子，从阿甘这里，我似乎找到了证据。
      它还是个很好的玩伴。我们经常玩“踢核桃”的游戏。游戏开始，我把一枚核桃放到面前，用脚踢出去，阿甘总是敏捷准确地扑过去，把核桃衔过来，放到我脚边，然后抬头望着我，示意我继续。在我看来，这也是阿甘智商超群的表现。
      作为一个“小女生”，阿甘还有很强的“隐私”意识。有一次，我在阅读间隙低头看一眼躺在窝里的阿甘，只见她正用舌头把玩着一枚闪亮的硬币，我一惊，急忙伸手掰住它的嘴，将硬币掏了出来，随即对小窝进行了“大搜查”，找出一片菜叶，两小段绳子，一枚核桃，几颗瓜子壳……阿甘见心爱之物悉数被收，站在一旁直瞪眼，急得又蹦又跳……
      还有一次打扫卫生，我正用抹布擦洗阿甘的铁笼子，它突然钻进笼子赖在里面不出来，似乎害怕自己的笼子被霸占，经过劝说无效，我只好采取强制措施将它一把抱了出来。它仍然不放心，守在一边，等到擦完笼子又溜了进去。切！谁稀罕它的破笼子呢？真是小心眼。
      阿甘也有发脾气胡捣乱的时候。譬如每天遛狗之前套牵引绳它就极不情愿，咬住绳索使劲撕扯，将之视若仇敌。最可气的是有几次我出门把阿甘锁在屋里，为了撒气，它竟然跑到床上拉屎拉尿。这时候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免不了要教训它几下。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越来越喜爱阿甘了，并且爱屋及乌地喜欢上狗这种动物。过去，狗在我眼里只有一副模样，现在，我才算看出每只狗其实都具有独特的面目，可谓“千狗千面”，阿甘使我看待世界的眼光发生了变化。
      我的住所附近有条林荫大道，被我称为“遛狗大道”，因为每天来这里遛狗的人很多，可以见到柴犬、狼犬、哈士奇、金毛、雪纳瑞、蝴蝶犬、京哈等各种狗，最常见的还是泰迪。我在这里还认识了一些“狗友”，一起交流养狗的经验。记得刚开始遛狗时，我扯着绳，被阿甘拖着满地走，路人见状，笑道“是你遛狗呢还是狗遛你呀？”我一想，对啊，但是怎样才能让阿甘听话呢？有一天遇到一个遛狗的女人教导我“你要把绳收短一点，和它并排走，如果它走快了，就用脚绊一下或扯一下绳子提醒它，让它知道谁是老大”，我立即心领神会，想着从此要保持老大的权威，不能由着阿甘自己乱跑了。
      再说，春季到了，为了避免阿甘“闹狗”时被“小伙子”们纠缠，必须加强防护。天真烂漫的阿甘对此类危险浑然不知，我自然就成了它的“护花使者”。遛狗时，我们经常被“狗先生”尾随、围堵，可以说是险象环生。有一次，一只痴情的小蝴蝶犬竟然一路跟到我们住的楼下，在我跺脚挥拳的威胁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作为一个尽职的“麻麻”，考虑到阿甘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为了让它的人生更完整，我和朋友商量，决定给阿甘谈门亲事。
      很快，我们为阿甘找到一只品相出众的黑泰迪“小非洲”做“男朋友”。“小非洲”体重虽只有6斤，却威风十足，很有雄性气质。看得出，它对阿甘一见钟情。两只小狗在你追我赶，打闹周旋中成就了好事。不过，想起这件事，我多少有点“负罪感”，觉得自己像个“老鸨”，把纯洁的女儿出卖了。
      交配成功后，阿甘短暂的罗曼史也结束了，从此和“小非洲”各自天涯。懵懂无知的阿甘也许不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它的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俗话说“猫三狗四”，狗的孕期有两个月，待产前，我们把阿甘送到宠物店洗澡，剃光身上的毛，准备生产。
      一个雷雨天，阿甘终于生产了，它像所有的雌性动物那样，为了新生命的诞生忍受着痛苦。当小狗脱离母体时，它本能地咬断脐带，舔舐小狗湿漉漉的身体。真没想到，它一连生了六只狗娃，全像他们的爸爸，清一色的黑毛，闭着眼睛，吱吱乱叫。阿甘对这些煤球一样的东西很是好奇，歪着脑袋左右打量，好像不知道它们从哪里钻出来的。可惜有两只小狗身体太弱，第二天就死掉了，另一只因咬脐带时咬破了肚皮，虽经抢救，仍流血过多而死。
      阿甘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孩子少了三个，它正在学习怎样给小狗们喂奶。初为人母的阿甘颇有责任感。有一次，我带它出去散步，它惦记着家里的孩子，竟然无心玩耍，偷空往家里跑去。
      小狗满月该送人了。送走第一只，阿甘没察觉；送走第二只，阿甘有时会走到角落去找一找，当最后一只小狗也被送走后，阿甘开始着急了，在屋里到处寻找自己的孩子，有时用爪子使劲刨狗窝，似乎想把躲在里面的孩子们刨出来。
      寻找孩子的行为持续了一两周，阿甘终于接受了现实，看着它无精打采地趴在窝里，我不由得心生愧疚。
      又是春天，万物复苏，连细菌也复苏了。我的脸上因为过敏，一片一片地红肿起来，感到又痒又痛。到医院检查，医生建议过敏性皮肤最好不要养宠物。思量再三，我决定把阿甘送走，送到一个同样喜爱它的家庭去。
      临别时，阿甘还不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抛弃”了，它像孩子一样高高地伸直两只前腿让我抱，我蹲下去抱了它一下，然后放下，逃也似地离开了。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到阿甘，偶尔听到它的消息，知道它过得好，也为它感到高兴。我想，总得找个机会去看看它。
      然而大半年后突然接到消息，说阿甘在过街时被车撞死了。
      “它只是只狗”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湿润了。阿甘死了！那样又圆又黑的眼睛，那样漂亮的卷毛……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它的身体最终会分解成氢元素和碳元素，但大自然中的氢元素和碳元素再也组合不成这样一个可爱的生物了。
      有几次，我梦见阿甘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急忙给它水喝，给它狗粮吃，一心想把它救过来……梦醒时，发现眼角还残留着一两滴眼泪。
      “它只是只狗”这句话并不能完全弥补我的惋惜之情。
      阿甘死后约半年，我到一个朋友家做客，在楼外发现有只黑泰迪有点像阿甘失踪的儿子。早先，我把一只“小黑毛”送给了这位朋友，后来听说那小东西被邻居家办喜事的鞭炮声吓跑了，从此就不见了踪影。
      也许它被另一户人家收养了？我想起“小黑毛”胸前有一小撮白毛，就追过去察看黑泰迪的胸毛。哦，真有一撮白毛呢！虽然样子长变了，这个“胎记”却顽固地留了下来。
      阿甘虽然死了，它的生命却在世间延续了下来。想到这里，我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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