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平安夜。若然是此刻的北方,早早的便是冰雪满天的了,而在这里,南方的花城,却是艳阳高照。空气里除了干燥,还有着缕缕的尘意。——平安夜,?忽然觉得有些滑稽,那分发礼物的善意的白胡子老头,夜晚会乘什么样的车去敲响那一扇扇期待的房门?热气球?
有几分怀念我那千里之外冰天雪地之中的螺居了,那里的静谧,安详。独处管了,习惯于一方天地随心所欲。原来,我依旧不善与人交处的。虽然,到了这里,并没有什么人打扰我,于房门一关之后的这几平米的所有,都是我思绪随意游走之地,可是,我却第一次,开始想念一间房子了。
离开家多少年了?好象已没有什么清晰的界限了。我在那里,那里就是我的家。我不是孤儿,却很少有对家的眷恋。只是在夜来了,黑了,静了,闲了,会临窗倚望远远近近的灯火,那些亮着昏黄灯火的窗户给了我多少温暖的遐想和依靠,没有人知道。
走到窗前凭窗眺望,12月的树居然仍绿意蛊然。面纱般的薄雾掩着远处小山温柔的线条,便如我对这座城市的所有印象一样,稀稀依依,却从未有想过要去撩开来,仔细瞧上一眼。忍不住一笑,便如和友人间玩笑:还不服老吗?世间万事,都可挑三弄四,找些毛病出来。惟独这时光岁月,轻轻悄悄,不紧不慢的呆在你身边,叫你找不出一丝儿不是出来,却不得不服它。天上的流云随风聚散,其实也是岁岁年年云相似,而又年年岁岁人不同罢了。
我的手指触碰到人世间的第一件东西是什么?不记得了。也许,母亲也不记得了。我是好动的,好动得近乎所有人都觉得我天性就该是个男孩而不是个女儿身。当我张着好奇的眼睛搜寻我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并渴望了解它们时,跟叠而至的,是不计其数的因为幼稚而闯下的祸。而今天,我的所有,却只是这间小小的斗室,偶有的足迹几乎连楼梯的薄尘都少有惊起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外界的探询欲望,便只剩下足不出户的静静看书了?——也许,青灯黄卷........呵,倒是清心了,满头青丝早被染得色彩斑驳,枯草般张扬着,又有那一家庵舍,可用佛性将它重还纯真的颜色?
你拥有过成功吗?你承受过生命的重创么?
是的,我都是有过的。当走过青春的豪情岁月,我甚至可以很满意的去回忆那些辉煌,或是痛苦。跌跌撞撞的走过上帝的荆棘丛林,在善与恶的国度中磕磕绊绊领悟人生真谛,然后,去品味失败后的痛苦,去沉醉成功后的狂喜。而现在,两手空空的我面对那个在金光中漫舞的自己只有淡然一笑而已。搜寻身侧,不,我什么都不想要,只要有这一片清宁,一屋灯火,供我读书就足够了。
父离开已五年了,而母亲,车祸后卧床也两年有余。乡道旁,菜苗间,无人清理的野草,土堆般父的坟茔。至今,我仍无法准确的记起他的生日。而在我年轻气盛狂妄离家堆积我那空想世界的数年间,每每到我生日,父却会早早捉出只养鸡宰杀炖好叫母亲吃,并照家中一惯吃鸡习惯将鸡脚夹出放在一只空碗里。
有人说,每个男孩,最初的榜样和对手,都是自己的父亲。总是想着要超越和打败自己的父亲,这样,才算成人了。可是,我却是个女孩。也许,没有那个夏天的晌午,没有发生那件令我心性瞬间成熟并逆转的事,而母亲,没有含泪低沉哽咽着告诉我要忍,我不会把自己逼得没有退路,进而带着几分伤害和仇恨去开始建立属于我自己可以自主的那一片理想中的王国,那么,也许现在我该是幸福的。因为平淡的小城早就会给我归宿,我会象千百个平凡的女子一样,相夫教子,在小城终老一生。
我选择了另一条路,却在辉煌中迎来了父的离世,他走得那么匆忙,没有预示。拿到了自以为是的奖章,却忽然没有了炫耀的对象,那乘在空碗中的一对对鸡脚像战场上枯焦的尸体,触目惊心。两手空空的望着父照片上的笑颜,耳边依稀听到有人笑:“敏敏,要咬鸡冠了,不咬爸爸就要吃鸡头了哦!”眼中飘过两双筷子抢来抢去,最后总是拿筷子的一双小手夹住鸡头,大咬一口冠,再哈哈大乐,得意大嚼。
无声的抱紧父的骨灰,这已没了他的体温。这才知道,那一对对鸡脚,才是世间对我最贵重的奖赏。平安夜,父,你平安了吗?你,现在快乐吗?还孤单吗?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院香径独徘徊。
而在那千里之外的冰雪世界里,现在,该是一个狂欢的开始了吧!母亲出车祸前的年年此时,我都该是在盛装,准备参加狂欢的聚会。在这个西方人的节日里,背着装满礼物的大布袋的老头,会给千家万户送去祝福,不管贫困或是富贵,都有开心的礼物。而之前在我华衣盛宴过圣诞的时候,我却从未想过那些卖火柴的小女孩们在过什么,心不同,情自也不会同,世间事,莫不尽然吧。
夜幕悄悄降临,狂欢的时刻也开始拉开帷幕。合上窗,拉上帘幔,在黑暗中静默片刻,给自己点燃了一只白烛,柔柔的灯光,翻开书页,在文字里纵横千年,去寻找远古的,圣诞的铃声,再在雪花中恬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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