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张大吉

作者: 湖边一朗 | 来源:发表于2021-04-08 06:25 被阅读0次

    开张大吉

    1994

    小东西因为小的缘故,通常是算不得东西的。比如小孩子就算不得是人,所以才有“长大成人”之说。改开以来,特别是国企改革开始后,越来越多的人或主动或被动地加入到小商小贩的行列,幻想着有朝一日做大做强,变身企业家,威风八面。

    张三离职下海不到半年,对于小贩子的长大成人充满了信心。整整一个夏季,冷饮的生意还不错。然而在冰柜后面,张三琢磨的更多的还不是如何长大,而是怎样活下去的问题。

    几包香烟立在冰柜上,悠然自得。午后或傍晚,六毛往往款款而至。来了,两人便聊些上学时候的趣事。末了,六毛离去,衣裙翩翩的,张三心里便生出许多遐想来。如果有一天开家服装店的话,每天都可以送六毛喜欢的衣裙。

    夏季火热的日子很快过去了,入秋后,生意日益清淡。年初离开原来的公司的时候,张三的本意是直接辞职,一走了之的。可家人和朋友都再三劝阻,说停薪留职才是与当前有计划的市场经济最相适应的生产关系模式。现在看来,也许他们是对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可是就这样回到原单位上班,重新朝九晚五,等到三月份才领一月份的工资,而且也只是可怜巴巴的百十块钱,张三心里一万个不痛快。

    转眼到了月饼大战的时节,街上到处都飘着那首台湾来的歌,“圆圆的圆圆的,月亮的脸”。隔壁王五的小吃店生意似乎一直不错,尤其是早晨,两口子几乎忙不过来。张三开始也动过开小吃店的念头,但考虑到这行特别辛苦,自己又没有烹饪的特长,也就作罢了。

    下午打发了收税的以后,张三拿定了主意,立即改卖小吃。张三的这个决定显然不是脑袋做出的,而是口袋做出的。过去从部队回来,参加考试,想进法院,可是没有门路;想开服装店,却又没有资金。这就是所谓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两天的紧锣密鼓,张三的小吃店正式开张了。开张头天一大早,家人和要好的哥儿们都来帮忙,一直忙到十点,才得以喘口气。粗粗地点了一下,居然有二十多块的赚头。总算是开张大吉。对不起了,王五,抢了你的生意,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日子便往前挪。傍晚六毛下班了,也常常过来帮忙。张三也没功夫和她闲聊。偶有闲的时候,就想睡觉。那天上厕所的时候,蹬在那儿,就困过去了。从厕所出来,天已经黑了。六毛问“到哪儿去了,这么久?”。张三说:“今天就到这吧”。径自走到店铺的最里面,拉开地铺,倒下睡了。

    朦胧中,张三仿佛开着摩托车行在南国的街上,不知怎么就跑出一男一女,几乎碰上,再看后面,追来一人,嘴里喊着“试了就要买!”。张三就把车横在中间说“买卖自愿,干嘛这样霸道?”那追人的老板嚷道“没你的事。你们这些不开化的内地佬。”说完,就狂笑起来,T恤上“老子有钱” 几个字十分扎眼。张三心里就不服,我老家先秦时代成为楚国国都的时候,你们南国连犯人都不来呢? 可就是说不出话来,再一急,就醒了。

    六毛见张三醒了,就说“好大的觉,以为你醒不来了。”张三便问“我睡了很久吗?”“不久,也就是一天一夜啦。”张三望着身边的六毛,一种酸甜的味道便从心里泛上来。“外面怎么啦? 好像有哭声。”“隔壁王五的孩子死了。是不小心,让被子捂的。。。”那孩子,张三见过,才半岁大。大人忙的时候,就拿被子围着,独自呆在棚屋的床上。因为少见太阳,脸上有些苍白。这孩子,难道刚刚六个月,你就厌倦人世了吗?是你不喜欢这座城市,还是这座城市不喜欢你?

    六毛还在说,张三已经到了店外。天又黑了。王五坐在门口的板凳上,闷头抽烟。张三想说点什么,走到王五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塞给他一包烟,终于没有开口。

    两天后,王五的店又恢复了营业,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需挣够了钱,回他们的乡下去,那里有老的小的眼巴巴地等着他们。

    心情不好,张三索性关了店门,出去溜达。不远处,另一个街上却是鞭炮轰鸣,车水马龙。必定是某家有头脸的公司开张。听说这类公司开张,仅贺礼就能收几万甚至几十万。张三远远地瞅了一会儿,忽然就有了强烈的冲动,到南方去。是的,立刻就走,到南国的都市去。在那里,张三度过了人生最无忧无虑的几年。退役之后,就再没去过。如今,那里必定又是另一番繁华景象了。

    说走就走。张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来到火车站。买票的人已经排到了广场上,看来只好想法混上车再说。站上的广播播放着新闻“南方一家外资企业昨天发生大火,数十名工人逃生无门。。。”进站前,张三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六毛地电话。六毛一听,急得要哭,吵着要赶过来。张三一个劲劝说“别过来了,车站人太多了,来了也找不着。”不等六毛回话,张三便挂了电话。六毛在当地供电局上班,是油水多的好单位,张三不想连累她丢了工作。

    张三是从车窗爬上车的。这列开往南方的列车,厕所里都站满了人。张三就先一条腿立在过道上,另一条腿悬在空中。车出站了,故乡的景物呼呼的往后跑去。张三觉得挤得不似刚才厉害了。不知是人适应了环境,还是环境接纳了人?

    忽然就想起人生之旅这个词来。每个人的人生本来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次从生到死的旅行。所不同的就是旅行的方式。有的人是坐飞机,有的人坐火车,有的人步行。坐火车的,有的是卧铺,有的是硬座,有的是站票。尽管起点相同,而且入口处,站都竖着生而平等的牌子,而事实上,大多数的车票在我们的父辈乃至祖辈都已发售一空了。

    衡阳群雁无归意,南下孤旅有乡情。坐在肮脏的车厢底板上,张三知道南方的都市越来越近了。恍惚间,周围的人都不见了,无数绚丽缤纷的鲜花向他扑来。那是南国的花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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