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我的母亲是一位典型的没有读过书的来自平凡的世界那个五零年代的农妇，传统又向往时尚，善良又自私，单纯而又复杂。

  我曾经无数次的埋怨她的复杂敏感，埋怨她想太多，想要得到的太多，可是最终都以愧疚和无奈作罢。无数次的听着她抱怨几个叔叔婶婶只想获取不懂感恩，无数次听她讲奶奶和姑妈从前给她受的气。年幼的时候，我只是听着，而大概是从我读研期间约莫二十四五的时候开始不再想听，甚至开始站在我所谓的道德制高点来回怼她：想的太复杂，都是你自己觉得别人对你不好，是你自己太敏感，大家明明还在走动，过年的时候明明我们和叔叔门都会在一起热热闹闹吃年饭，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呢？可是我又清清楚楚的记得和看到了一些。我记得妹妹十岁生日那天叔叔有事从城里回来，发现家里异常热闹，在询问得知给妹妹过生日摆酒后借口有事立刻转身离开的场景；我记得小时候对奶奶的恐惧，只要父母外出我们不带米去奶奶家是没有饭吃的，因为我们家只有三姐妹；我曾亲身经历着远远看到奶奶心里很激动但又很害怕和紧张的情景，经历着和母亲同样没读过书一心一意只想拿“你得罪了观音菩萨所以没有儿子”来侮辱母亲的姑妈在爸爸面前指着我问我是谁的场景……我拿什么来反驳母亲错了呢？就是一个在我眼里这样复杂敏感的她还是在爷爷奶奶去逝后帮在城里银行工作却一无所有的中年二叔操办了二婚，帮他刚出生的孩子在我们这个农村人家里办了满月和周岁酒；也是这样的她每到过年前边挨个打电话边埋怨那三个在城里的叔叔“总要我三请三接，一个个想回来又不想回来的，翘什么头，还要我跟扶侍客人似的扶侍他们”，但是在除夕的时候又总会一个人忙前忙后把最好的食物端到十几口人面前；也是这样的她把奶奶的照片一直放在楼上时刻提醒我们“那是爸爸的妈妈，你们不能怎么样，不能伤爸爸的心”。同样也是我这复杂敏感的母亲在今年过年期间因为三叔三婶不在家把二十出头的堂弟手里去女方家的求亲用的钱坚持要过来了替他保管，用多少拿多少，还一再在那里念叨“在女方家不要随便用你们杆子（年轻小伙子的意思）的口语，不要太轻佻......”，虽然我那一头时尚黄毛的堂弟并未听什么，她不停的在那里念着教着。

  我非常反感母亲的自私，也因为这个我常常对母亲交代我的事情摇摆不定。今年除夕前一天逢西方情人节，姐姐在那天看到商场琳琅满目的金色费列罗是母亲还未常来尝过的，于是花了98买了一盒给母亲，当我在母亲面前埋怨姐姐竟然在情人节那天掏高价买一颗要花四五元时，母亲立刻孩童般的喔起了嘴赶紧把巧克力近乎强行挤压似的塞给我“快放进你的房间不要别人看到了又吃了”，我尴尬的笑着放在了我房间的桌上。而更让我哭笑不得的是，第二天家里来客人了，第一次来我家过年的老公见我们的桌子上有巧克力“老婆，我把这个拿出去给他们吃了啊”，我摇摆不定的回答着“啊，哦，这个——随便吧”边见端着巧克力走到门口的老公被母亲意外堵回来了，母亲带着孩童般的难为情，从老公手里夺过那盘金色的东西边念到“这是给你们吃的”边把那盘金色的东西往柜门已经松垮的衣柜那里放，那一瞬间我复杂的心情只允许我呆立在那里看着她藏东西，老公一旁无奈的笑着为我做了总结“妈妈真的很单纯，很善良，像个小孩。”说完老公健步上前帮母亲一起藏起了巧克力。这就是我的母亲，她至今不明白费列罗是什么，但是她知道那么好一层金色的锡纸包着的，肯定是好东西。

  母亲一米六六一百四十多斤，不显肥胖但是称得上魁梧高大，和孙少安孙少平同年代，没读过书，捡过鸡粪牛粪，挑过草头（大捆绑在一起的稻穗），各种农活粗活都干过，这大概也是她身材魁梧的重要原因，思想传统，传统到和父亲年轻时因为贫穷带来的种种问题吵无数次架，也不忘告诉她的几个子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但传统的母亲也有一颗想要变美的心。年幼时只记得母亲会把小姨不用的那些香香当作珍宝，只在过年的时候涂，就算事已经过期了也一定把它用的干干净净，当然她那时候对过期也毫无概念。近些年我们三姐妹各自成家，母亲也倍感一桩桩任务完成愉悦感，也开始让我们把不要的化妆品留给她，和很多年轻人一样她对口红着迷，喜欢我们给她口红，不同的是她往往涂上口红后再用纸擦掉，只留住嘴唇上浅浅的红色。她爱美，也希望子女美。年前的每次电话都会催我买新衣服，尤其是今年催的更厉害。今年过年前老公没逛到合适的，他秉着宁缺毋滥的心态没有买，母亲也是万分关切他的新衣“你给他买了没有啊？穿时髦一点，你们是从外面回来的人，买KK那样的小裤脚紧紧的就蛮好看，他每次回来穿的都很时髦！”。我知道表弟的风格显然是不适合我们的，但是母亲依然多次电话要求我要给我自己买新衣要给老公买像表弟那样时髦的新衣，她是一个爱美的母亲，也是一位希望子们美的母亲。

  这是我不会用华丽词藻又向往美丽的母亲，身材魁梧满手老茧，但是养育了三个可爱的孩子又美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