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女儿满月那天,亲戚邻居们都来看望,有的送上几斤白面,有的带来两袋红糖,还有的拎来十几个鸡蛋,全家人高兴地迎来送往。陆大力的二伯陆炳荣平时在村里负责看守大队部,今天也来家里看小孩。炳荣也曾娶过媳妇,可惜媳妇早早地就病故了,也没留下一男半女。据说,炳荣媳妇也曾生下一女,但孩子出生后却没有舌头,吮吸不了母亲的奶头,很快就夭折了。自那以后,炳荣媳妇的精神和身体也明显不好了。如今看到新生的孩子,炳荣打心眼里欢喜,可是话刚一说出口却成了“要是带棒儿的就更好了!”
炳德对二哥的话未置可否,大力说:“我觉得闺女也挺好。”陆贾氏接话道:“嘿嘿,人常说有初一就有十五,今年生小丫头,明年我们就抱大胖小子,是不是呀?”说着继续满脸笑着逗弄着孙女儿。秀兰自然不爱听二伯的话,但也不好说什么,她早早就从丈夫那里得知,家中除了公婆还有这么一个二伯,也知道这个二伯脾气怪,因此只是自顾地跟婆婆一起侍弄着孩子,口里边念叨着小时候从母亲那里听到的童谣“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唤女婿,小外孙儿也要去……”
其实,陆家炳德这辈儿本是兄弟三人,老大炳贵很早就取了亲,生下三男两女,可惜那个年代里炳贵吃喝嫖赌不过日子,媳妇离他而去,留下的孩子不是夭折就是被卖给他人,好好一家人被他祸害得不成样子。就在秀兰认识大力不久,这个炳贵大伯在疾病缠身中离开了人世,被卖掉的小儿子虽然得知消息,但来都没来,恐怕是早已没了亲情,留下的更多是怨怼和仇恨,只有陆大力这个侄子为他披麻戴孝、抬棺送葬。
然而,秀兰刚出月子不久,二伯炳荣就病倒了。陆大力将二伯从大队部接回了家,秀兰和丈夫不可避免地承担起照顾责任。尽管不时请村里的赤脚医生来诊治,但二伯的病症却日甚一日地严重起来。炳荣瘫在床上动弹不得,疼得“哎呀妈呀”地不停喊叫,将被褥抓得也破了线开了缝,撕裂了棉絮。大力和秀兰相搭着每天为二伯端屎端尿、擦洗身子,尽力缝补已抓破的被褥,疼得厉害时大夫就给打上一支止痛针。尽管不时掀起门帘通风,但浑浊的屎尿气味仍然盈满了简陋的狭小的房间。随着小便血尿颜色越来越深,二伯原本臃肿的身体也明显干瘪下去,后来竟连呼喊声也逐渐平息。
熬过了冬月又熬进了暑夏,整整熬了九个月,二伯才终于熬净他生命中最后一点儿气力,污浊的眼睛直挺挺地望着屋顶,仿佛心有不甘地撒手了人寰。父亲炳德常年患有哮喘,母亲陆贾氏踮着一双小脚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张罗二伯发丧的事依然落在陆大力夫妻二人身上。但令人始料未及的是,当他们妥善安置完二伯入土后,紧接着京津冀地区就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唐山大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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