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属活自己

        心有所属活自己---朱钟英老师

            ——写给那些远去的老师

我和退休老师朱钟英的交往非常有限，她是科学老师（那时叫自然老师），我是音乐老师，且不在同一办公室，日常交流也少之又少。虽然如此，但因为同在专业组，再说她是我们专业组组长，总会在她有意无意的言谈中走近一些，故我对朱老师还是有非常好的印象。

我一直开玩笑说，我是在工作七、八年后才意识到要好好对待自己的工作，要好好地做教书育人这件事情，这话绝对千真万确。我想大概有几个原因：首先是我自己有了孩子，做了母亲。这种角色上的转变，让一个人突然成熟是非常有可能的。我们一直说，人的一生会有一些关键事件，做母亲这件事显然对于女性来说，就是一个重大而有人生转折意义的节点。至少，我就是这样的。成为母亲后，我意识到自己身上有一种责任，想开始好好做这份工作。第二，受身边人的影响。中国人有一句古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的就是和什么人在一起，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简单的说，就是你的交友圈怎样，你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始终觉得踏上工作岗位的初期，对工作的向往和与同事们的交往都充满了美好的感觉。当时，我们的工作节奏没有这么快、工作压力没这么大，大家忙完教学工作，总有自己的小闲暇。午间，大家坐在办公室聊聊天、说说笑，也会站在太阳底下晒晒身子，和孩子们攀谈一会。最难忘的，就是沿着操场跑道一圈又一圈地散步，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奔跑，老师们则三五成群，边走边聊，惬意地让人觉得像在电影中。那时，学校不大，教师不多，老师之间亲切而熟络，哪有遇见了却叫不上名儿这种事呢？

最早的时候，朱老师办公室在老学校教学楼的西北侧，那里正好是热闹与安静的一个拐点，也是学校的最静谧之地---图书馆与资料室，朱老师做图书管理工作兼任科学课。朱老师是城里人（具体住哪里忘了），她每天和几个城里老师一起坐公交车上下班。最早的时候还需要自己带饭带菜，后来有了学校食堂，才省去了这些生活上的麻烦。

和朱老师差不多年龄的几个教师，都有类似的人生经历，有的是插队返城后做了老师，有的是代课后正式转正做了老师，所以老师们聚在一起的话题都差不多。朱老师年龄跟她们相仿，但好似又跟她们有点不一样，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

钟英这名字，“钟”字有一种男性的刚劲，亏得这个“英”字缓解了这种刚烈。她的性格，也的确如她的名字一样，没有婆婆妈妈，没有闲言碎语，说一是一，观点分明，立场明确。在物质条件非常有限的时代，还是看得出朱老师非常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有时长裙飘飘，有时略加粉饰，稳重得体是她的衣品。朱老师常会笑着说，“她们结婚早，孩子大了无心打扮，我结婚晚，孩子尚小，再不打扮孩子同学会误认为我是她奶奶的。”这自然是说笑，但我有一种隐隐的直觉，觉得朱老师是一个有自己精神生活的人。

一次在她办公室，朱老师说到自己每一个新学期开始，都会为自己添置一样新品，有时是一件新毛衣，有时是一条新丝巾，有时是一款新裙子。。。这件新品也一定会在上班第一天穿上，让自己怀着欢喜迎接新的学期。后来我才意识到，这就是让自己有仪式感地开始新学期的工作和生活。安顿好自己，深情款待自己，才可能愉悦地对待他人。

90年代初，兴起交谊舞。当时我在读师范的时候，每个周末我们都有一场校园交谊舞会，有一位姓张的教导就是跳交谊舞的高手。每周的舞会，他都亲自到场，和同学们一起跳舞，一起欢乐。来到学校工作后，没想到朱老师也是交谊舞的高手。于是，在她的带领下，趁着周三、周五下午放学早，我们很多年轻人一上完课就往图书馆方向跑。大家聚在一起，学习伦巴、慢四、恰恰舞、华尔兹等，会跳的人带着不会跳的，熟练的人带着不熟练的。交谊舞分男生舞步与女生舞步，我们学校女老师多，那也没关系，一定会有女生主动承担男生的舞步。就这样，很多美好的时光我们都是在图书馆的“嘭嚓嚓”中度过的，想来好欢乐，好似平淡的日子多了一些趣味。

朱老师资历长、人缘好，也是学校里交谊舞跳得最娴熟、最优雅的一个，别的中年女教师在办公室织毛衣、聊家常，朱老师却带着我们年轻人尽情感受着放飞自我的快意。那时我们的工会活动特别丰富，其中必有交谊舞会。有时舞会就在朱老师的图书馆举行，有时舞会就在普通教室举行，简单装饰一下，摆上音响设备，一场场舞会让我们收获了无数欢声笑语。那时的教育纯粹，那时的快乐简单。

朱老师教科学，以前我们会把这类学科叫副课，不管承认不承认，大家心知肚明。副课老师教学任务相对轻松（课务多，但教完没作业批改），只要不做出格的事情就好，但偏偏朱老师不想这样混日子。比如，她会主动布置学科作业（笔头作业），还会像语文老师一样认真批阅，朱老师特别在乎孩子的书写质量与完成情况。作业错了就得订正，假使有孩子写字乱七八糟她就退回去让孩子重做。有时为了一个错字，看见她在面对面指导孩子纠正。反正，在我印象里，能把副课教那么认真的，朱老师绝对是学校里第一人。也正是她的这些举动告诉我一个道理：一个好老师无论从事什么教学工作，认真就是一种自我选择。

那时候，学校没有专门的科学教室，但科学课会涉及一些实验项目。我时常会看见朱老师早早准备，而后手提一个装着实验器材的木箱子进教室和孩子们上课去了。也有人会跟朱老师开玩笑，说你这么认真何必呢？朱老师都会很严肃地说：“我不这样认为，学生无论学什么，老师都有必要引导孩子做到认真对待，努力完成。这样，孩子无论学什么，都不会太差。”后来有一次区里有学科综合测试，测试题中有几道科学题目，朱老师所带的班级正确率遥遥领先于其它班级，这真验证了朱老师的那句话：无论做什么，都要认真对待，结果就不会差。

不知道是不是朱老师曾经做过图书管理员的原因，作为科学老师的她还喜欢与语文老师一起探讨读书感受。那时不兴读书会这样的活动，但学校里也有小范围的沟通、闲聊，纯粹是一种自娱自乐的兴趣爱好。时常，会看到朱老师和年轻老师围在一起聊经典的《围城》《飘》《简爱》《呼啸山庄》时那种眼睛放光的神采。那种宽松、自由的读书氛围，不是出于真爱，谁会那样如沐春风侃侃而谈呢？她还喜爱聊电影，喜欢外出旅行，很多时候，朱老师喜欢和年轻人站在一起。和年轻人站在一起的时候，她又显得年轻而容光焕发。

一个人，活成自己是多么重要啊。

那么多年过去了，当我再想起这些有点模糊又很清晰的往事时，心里居然隐隐泛起一些错觉：多年以后，是否也有一个年轻人会在一个阴冷的午后追忆起种种过往中的豆子老师呢？哈，没有也属正常。岁月记得的，未必有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