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结束了吗
新婚头一天
司令宣布解散队伍
抹消掉自己的军衔
正式成为有限公司职员
军队在玩具箱整装
向垃圾站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战争要结束了？”士兵们问
“战争要结束了！”司令答
于是童年被回收，溶解，重铸
士兵又一次变为塑料
高高挂在阳台
妻子说这叫衣架
用来挂上需要晾晒的尿布
一面军旗迎风招展
司令惊叹一声，向士兵们发出新的指令：
“意料之外，战争远没有结束
它又将以新的样子卷土重来”
“意料之外，战争远没有结束/它又将以新的样子卷土重来”
遗憾最大极
85岁，外婆萎缩成了一个酸橘子
老房子、烟斗、古树、泛黄的退休证书
渐渐成为仅剩的同龄人
唯一年轻的，是她的遗憾
无法上学和事业未竟的遗憾里
关押着悠远岁月中的懵懂少女和健硕中年
三十年来风平浪静
外婆从劫狱者成为狱卒
遗憾被生活豢养
在子女小心维护的天年里
遗憾是多余物
只能一个人潜伏着
依靠对遗憾的重新想象
来对抗旷日持久的陈旧
偶尔
窒息于药物、保暖内衣和热水瓶的围困
下意识对着后生
把梦中的假设脱口而出
像讲了另一个遥远漫长的故事
孩子们点头诺诺
在这种漫长里炸好一盘花生米
用时五分钟
流水和礁石
我总觉得自己是一块礁石
匆匆来往的流水擦身而过
却没有一滴水能在
前后推搡中留下来
陪我一起经受冲刷
我问流水
为什么不停下来，为什么要流走
流水对我说
你不能总认为自己是唯一的礁石
对我来讲，你也是流水
勇敢年代
从前我们不害怕失去
用正确的方法犯想犯的错
不计较重复的事物
用一把伞遮全天下的雨
远征不必车，过河不要船
便是突然想听一下雪的哭声
就一路流浪到北方
高中教师
三十年前
比邻居多了数倍的儿女
所谓寒暑假的福利
也不过是疲惫的侧面
带队攀登8848米高的山
海拔、温度、时间
精确记录
装备、风险、应急措施
好好衡定
黑板上画着地形图
来到山脚
来到半山腰
来到最后一个关口
今年六月
风雪无阻，身心麻木
终于和孩子登上山顶
他们用新鲜的经验去爬新鲜的山
自己下山
等九月来临
和另一群孩子再爬一次
马鞍山的石头
一块马鞍山的石头
告别满山的兄弟姐妹
担负起扮演维纳斯的重任
也去不了很远
就在马鞍山脚下
成为孤儿
“意料之外，战争远没有结束/它又将以新的样子卷土重来”
我的兄弟周杰伦
兄弟
在你成为周杰伦以前
你不过就是周杰伦罢了
考不上好学校，开早餐店等她下课
父母离婚了，和妈妈住在一起
买一箱泡面，把自己关起来写歌
闷声不响
也不知道是要爆炸还是化为了烂泥
尽管担心你
我却还是不能向你透露太多关于
未来的事情
此时此刻，大家都很惶惑
你对我说
如果歌没人听
那就好好卖早餐，用尽一生之力
娶那位不美不丑的女孩
在新北选择一个昏暗的房子
成为人海里的一滴水
兄弟
我不是上帝，我和你一样是年轻人
我不是不愿，而是无法向你透露
依然确认不了的未来
不论现实给了我多精准的预言
我都不能扫了你的雅兴
我没权利割断你的想像
也不能武断向你施以可能性的诱惑
不能傲慢地在2019年
把你的不确定变成无聊的等待
即便你是周杰伦
在无数夜晚
也应该孤身一人钻进被子里看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连成线
也值得形单影只站在屋顶
幼稚而赤诚地
高呼咿呀咿呀那鲁湾
也有资格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睡梦中的最高点
乘着叶片往前飞
兄弟
别去想笼子里的鸟和野兽
暂时，你要忍耐一段时间
在等待泡面变软的午夜两点十七分
你我理当享受惶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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