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约定
在清晨醒来，手机的显示还是四点。这究竟是一个如何的时辰，记忆都在此处徘徊。苏梨掀开被子，有点凉，她穿了一件外套。蹑手蹑脚，开始洗漱，自己算是清醒了吗？她是不知道的。头有点痛，眼皮有点沉重，不想再睡了。想起来做点什么，所以睡意止住了。
苏梨换了一身衣服，黑色紧身牛仔裤和红色的衬衫，外面是一件灰色的中长款毛衣。苏梨坐在书桌前，旁边的窗开了些许小缝，暗暗的，一点微风能让人觉得舒服一些。
苏梨拿了一张好看的信纸，黑色字迹的钢笔有点重，她喜欢用有一点重量的笔。她开始写了：
白若，我好像越来越不能想念你了。可是，你一个人会害怕吧。我知道，你这家伙，很害怕失去。所以，我失去你总比你失去我来得轻松吗？如果今天活着的是你，走的是我。你会怎样？
我不敢想，我不能想。你呀，我啊，怎么会有相隔这么远的一天呢？不，不是一天，是很多天了，以后还可能是很多年。我本来觉得自己总是一个人，是你让我觉得活得舒服点了，可是你啊，又丢下我一个人。不过，我是承受得来的吧。你要是能知道我现在多么想你就好了，你要是还能再让我牵着手就好了，你要是还能抱抱我就好了。你要是能回来就好了。我碰到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男孩，他和你，只是长得像而已。你还是不肯回来了。
白若，我还想继续活下去。被丢下的人是我，要活下去的人还是我。离开我的人，是你啊。
等天亮的滋味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可是，天亮等得到，你，我等不到。我多想等到你，我多想再见你。
算了，我们这辈子就算了。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有平行世界，无论你身处何方，即使不能再与我相遇，也请你继续幸福。天快亮了，我就最后等你这么一会。你一直都不会孤独的，我记住了谁，都是一辈子的事情了。可是，你好像不太需要我的一辈子。
时间在计算中流逝，天照常亮了。只愿人心里所有的爱都能得到宽恕，正是因为是这样的深爱，所以才不能让一切都结束。世间是没有保存爱的天堂的，如果有也是存在于会改变的人心。
苏梨看着窗外，一只猫慵懒地在台阶上行走。
“白若，我想走出去了。我想感受阳光了，这是你期待的吗？”
苏梨拉开窗帘，关上房间的灯。上午还有课，她准备好东西就出门。在公交车上，苏梨看着苏醒起来的城市，她好像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这一座城市。离开了白若之后，到了这座城却没有心思来感受这一座城。以前的地方没有勇气回去，现在的地方没有期待接受。原来自己，经历过了这样沉重的悲伤。苏梨歪着头，靠在椅子上。十二月终于快要过去了，新的一年要来了。
因为是专业课，苏梨上得很认真。这门课的老师很有趣，同学们都很喜欢他，大家上课都会认真地做笔记和积极讨论。苏梨喜欢坐在角落，却无奈在分小组的时候，自己抽到了小组长。所以，她只能鼓励自己去积极地表现。何况，期末考快到了，她更是不能松懈。因为请假落下的东西，好像要更加勤奋才能补得回来。苏梨觉得自己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去完成，苏梨觉得对于时间好像有了一点的感觉。不想放纵它流逝的惋惜。
苏梨重新回到宿舍，继续她的校内住宿生活。
晚上，肖晓和苏梨一起去图书馆。
“苏梨，你终于回来睡了。”
“是啊。”
“伤好了没？”
“快痊愈了。”
“那就好，考完试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好啊，好久一起没有出去玩了。”
“苏梨，你看起来心情很好。”
“可能是因为，快要过年了吧。”
“嗯，熬过期末咱们又是好汉英雄一个了。”
大学所谓的期末一天一本书的效率并非传言，而是确有其事。考试安排的时间很是紧张，苏梨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与精力去记挂其他的事情。有些事情，留在心里就好，不必每日复习。
晚上，离与高槐云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苏梨从学校出发，出了校门在公交站等公车。苏梨觉得自己对高槐云确实是自私了，高槐云、白若还有她三个人认识多年，高槐云因为自己生病的事情，一直都不敢太放松地生活。现在活着的人是他，自己的确因为白若的事情怨恨、埋怨过他。是自己无理。
经过半个小时的车程，再步行几分钟就到了约定的餐馆。苏梨提前了十五分钟到，她找到一个能看到门口处的空位坐下，她没有立即发信息告诉高槐云自己已经到了。她静静坐着，晚点他也会到，他会给自己发信息的。
还是吃饭的时间，店里的人还是不少。门口处，两边的门不断地被打开，被关上，里面有些闷热，苏梨取下了围巾。服务员给她放下了两杯水。淡蓝色的玻璃杯，清洁剂的味道融在水里。此时，她想来一杯温茶。
看到高槐云推门进来，苏梨招了招手，高槐云笑得很好看。这位老朋友如此轻松的笑容苏梨好像很久没见了。
高槐云拉开苏梨对面的椅子坐下，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面上。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点东西了吗？”
“还没，今天的公交很好等，所以到早了。”
“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他们说我现在的状态很好。”
“那真的很好。”
“是啊，今晚的这顿饭当做是为我送行。”
“你刚回来不久怎么就要走了？”
“咱们待会再聊，我们先点东西吃。今天我请客。”
高槐云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忧愁，只是那么淡淡的距离感。苏梨还担心他说些让自己没办法回答的话，没想到是他要离开的消息，苏梨五味杂陈。
圆桌上一份份的食物，两人面对面慢慢吃着，没有什么交谈。总感觉两人之间少了什么，或多了什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无拘无束。高槐云的那颗心脏，现在很平静，即将要再去离苏梨很远的地方也感受不到一丝的遗憾、哀悼。慢慢地，这颗心脏，会只属于他一个人。高槐云见苏梨吃得不多，问她：“怎么了吗？没有胃口？”
“没有，感觉没以前的好吃了。”
高槐云也放下餐具，说：“我也觉得。”不过是简单的快餐，却是筷子和刀叉放在一起，不过是简单的一顿饭，小小的店面里硬是塞进不合时宜的“高级感”。什么都很好，就是想吃的食物越来越普通。
高槐云笑了笑，说：“我还以为到这里能怀念我们的童年！”
苏梨放下勺子，看着高槐云，说：“不如我们到学校看看。这里没什么好吃的了。”
高槐云愣了一下，点点头。
两人的中学离这里还是有点远的，他们需要乘坐地铁，二十分钟才能到学校。
地铁上的人很少，高槐云和苏梨并排坐着。苏梨掏出手机看讯息，没有人有事找她，她还是把手机放进背包里。高槐云对于地铁上的宣传图和宣传电视很感兴趣，他一直朝着对面认真打量。蓝色的车厢，有趣的广告，目的性鲜明的宣传栏，还有，形形色色的乘客。每个人都能被看得到，每个人都不能被发现。
目的地到了，两人下了地铁，一起走出地铁口，他们还是没有什么交谈。晚上，还没到学生放学的时间，大门还是紧闭的。
高槐云说：“咱们换一个门进去，你还记得路吗？”
“当然，我们迟到的时候从哪里进去好几回。怎么？你忘了？”
“嗯，我忘了。我好像连这座城市都不太认得了。”
苏梨不知这话的意思。
“那我带你，你这回又不知离开多久。下次不要忘了。”
“好。”
苏梨在前面走着，高槐云在后面跟着。
两人终于顺利混了进去，刚刚的保安在和一个老师聊天，看了他们几眼也没有拦住他们。
晚上，学生们还在晚自习，校园里安静得很。走过的一个长廊，两旁摆放着自行车。教学楼下，也放了不少的自行车。人没有感受到风的时候，路灯下树的影子也在微微晃动。路灯的光芒，也在地面游戏。水泥铺的路面，积攒树叶的路面，教学楼灯光明亮映衬着的路面，高槐云和苏梨曾经与现在一起走过的路，一步一步，一切都很熟悉，一切都尚还新鲜。从前，他们没有机会这么惬意地走过这些日日反复的路，现在，他们想不起从前的滋味，他们真正感受到的，是某个人的缺席和自己的在座。
“要是我们三个人还能再一起上学就好了。”高槐云见苏梨在灯光下平静的脸，睫毛粘着冬日的气息。
“你这几年过得怎样？”
“我不知道。”
苏梨仰起脸，高槐云好似从她的眼里看到不曾有过的温和。
“你是活着的那个，你也是一直受苦的那个。”
高槐云看着地面，情绪着实激烈得很。悲痛涌上心头，头皮发麻，前路好像怎么都走不下去了。
苏梨慢慢走在他的前面，望着那一片铁丝网围起的操场。她转身，发现高槐云离自己有点距离，她用稍大的声音喊：“嘿！我们去看看操场有没有开好不好？！”
“好。”
高槐云向前走来，苏梨才发现他好像真的长高了不少。他站在自己旁边，能挡住那一边的光。
今天的运气不错，操场的门开了。他们在阶梯上坐着，天上还有点点明亮星光，苏梨回想起小时在外婆家睡屋顶数星星的夏天，那时竟然没有蚊虫来折磨她。
高槐云知道，那样的话他还是要问。问了，离开多久都不遗憾了。
“苏梨，你恨我吧？”
高槐云丢出一个破坏了她美好的回想的问题。
“对不起，苏梨。”
“没关系。”
“我……”
“活着的是你，不是白若。我知道。”
“如果你的心脏不是他的，你也是会离开我的人。”
“可是……苏梨……这几年，你还好吗？”
“不好，我想起好起来。”
“我也是，我也想活得有那种呼吸到的空气本就属于我的感觉。”
“槐云，你太辛苦了。白若不会希望我们因为他这么辛苦的。”
“苏梨。”
“嗯。”
“那等我再回来时，咱们再见。”
“好。你要记得回来，跟我再见面。”
两人在那里待了很久，放学时间到了，校园里的喧闹复苏，然后，又是一阵寂静。在寂静中，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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