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陆、缘命分界(上)
示意部下都出去了,许久许久之后,白禁打破沉默:“纸染阁主,我有一个坏消息有一个好消息。”
纸染默不作声,身体不再僵硬了,慢慢恢复着常态。
白禁就继续说:“坏消息是你那个不济事的洛渡师兄要退出,好消息是我请到了令尊最得意的大弟子凤九先生助你一臂之力。”
纸染干净利落就三个字:“我拒绝。”
果然,这反应,果然跟洛渡说的一模一样。
白禁不怒,反而好脾气地慢条斯理:“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守护朝夕阁。我也好,洛渡也好,包括昨晚街上那个骑马乱撞的蠢货也好,要伤到你,都太容易了。”
纸染只是看着白禁,又不说话。
白禁皱眉,脸色难看:“纸染,我是听闻过你的,人们都说你得天独宠,是列国最厉害的两个大巫师的独生女儿,巫术了得,了得到能起死回生,了得到能穿墙杀人,可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要凤九先生帮你,你又不愿意,好,你怎么给我金翼之门的钥匙。我觉得现在的你,你的巫术已经离你而去了,你做了什么,老天爷在惩罚你,他收回了对你的恩宠。”
纸染扶住条案一角,一字一顿:“我说过我只信任洛渡。”
白禁道:“洛渡说,你根本不是在炼钥匙。”
纸染眼睫一颤。
“巫术结印,结一个看不见的囚笼,囚困我和我的部下,让我们成为为朝夕阁献祭的永恒的不死怪物,白天被万千毒箭穿透身体,夜里则承受伤口一点点长好的剧痛,日日夜夜往复如此。好想法啊。如果你的巫术不消失,你早就是得偿所愿了吧,这刻我应该是被乱箭穿成刺猬,在一个肮脏恶臭的角落里,嗷嗷惨叫着吧。”
纸染看着白禁,白禁面无表情,连目光都不再如往常狠亮。他其实挺悲伤的,只是在极力掩饰。他不能奢求她待他好的,当然是有心理准备她定是会想方设法反抗他,然而还是无法忍受她竟能待他这般坏。纸染已经转过脸:“大概一百年之前,金翼还有神力,朝夕阁遭逢灾厄,它真的可以化形救护朝夕阁。但是现在它已经没有这个力量了。就像洛渡师兄说的,它除了还能熔成金子值点钱,也没什么用了。”
白禁垂下目光:“我的未婚妻,林诗,她病了,需要金翼做药引。”
纸染觉得有点天旋地转,人有点摇摇欲坠:“所以,这场战争的源头就是金翼。”
“不全是,”白禁一顿,定了定神,说下去,“阿诗的父亲,也就是我们大夏的林丞相曾经游学崇国,被你们的平安帝折辱过,他登上大夏丞相之位时,就已在蓄谋对你们崇国的战事。皇兄一直不允准。谁知阿诗突染怪疾奄奄一息,林家家医的意思是能拿到金翼做药引尚有八成活命的机会。是我在边关谋划平民百姓被杀之事,是我去奏请皇兄对你们崇国宣战的,是我……”
啪。一巴掌打在白禁脸上。又是乱掌乱拳捶他前胸。指甲那么尖锐,不管不顾,在他脖颈狠狠挠出一道又一道血痕子。
任由她闹腾许久,感觉她手上似乎没什么力气了,白禁方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你解恨了么?金翼可以给我了吧。”
纸染就哭了。一直拼命忍着却终于忍不住地压抑的哭。一声一声,也没有撕心裂肺,也没有痛断肝肠,可就是听得人难受,哭得白禁的心揪紧了又揪紧。
白禁内心慌乱,手足无措。他一直就觉得她早就应该哭的。在他闯进她的房间,在她醒来,两人一言不合,她吐他,他打她的时候,她就应该哭的。他当然知道自己手上的力道,劲狠掌凶,这样来说都不过分,至少那疼痛也足够痛得她泪流,然而她并没有,她反而笑得格外嫣然,得意洋洋到让当时的他万分厌憎。
这次可是她打他,然后她还哭。
白禁不明白么。他明白的。他只是竭力警告自己他不能去明白。他伤了她。这世间,若一个男子能如此轻易地伤到一个女子止不住眼泪,无它,只因他在她心上,她在乎他。白禁懂得的。
他不能懂,他让自己平静地继续说:“纸染你别哭,你给我金翼,我给你洛渡去的地方的地图,你们在一起,在一个世外桃源。”他言不由衷地强调:“也挺好的。”
纸染果然不哭了,双眸通红,浅浅笑着,更似哭:“只有我的命定之人才能拿到金翼之门的钥匙。洛渡师兄并不是。”
白禁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直直地问:“命定之人。命中注定之人?那个人怎么辨认,怎么找到?”
“他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刻起,我所有的巫术,所有的符文,所有的阵法,保护我不受任何伤害的一切一切,让我强大的力量,都会消失。他能伤我。他也真到伤到我了。”
记忆刀锋般一片片切向脑海。白禁就奇怪,朝夕阁里会把部下弹开老远的门,他都能畅行自如。朝夕阁里会让部下感到恐惧不敢触碰搬动的器物,他都能随意触碰搬动。还有纸染房间的门,只有他能看见他能推门而入,部下们不敢靠近纷纷说看见的是铺满金色藤蔓有怪物潜伏的深潭。
白禁头痛,真似被刀刃一刃刃割过一般,他不能再回想下去。他就恨恨地盯住纸染,愤怒难忍:“你初见我那一刻,你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说。那刻你就告诉我,我们怎会到这一步!”
纸染比他还愤怒,眼中对他的恨意更盛:“你侵略我的国家,侵占了我的朝夕阁,要夺走我们的镇阁之宝,我什么都不想跟你说!我只想杀了你们!狠狠地杀了你们!”
白禁突然就陷入沉默。纸染向他伸出手:“用你的军刀割我的手。”
白禁拒绝:“不行!”
纸染恼怒,左手食指放入口中咬破,盈出血点一滴,重重地按在白禁额间。非常痛,白禁双目剧痛,睁不开眼,好不容易睁开眼时,就看见纸染背对着自己在解带宽衣。
纸染似乎能看见白禁要做什么,发怒:“你别转过去,你看着我啊!”
白禁哪里能理会她啊:“你就不能不发疯么!”
纸染越来越怒:“让你看着就看着!”
她是真的生气了,这也真是让他有点心颤有点真心怕。白禁只得转过来。然后他就看见了纸染光洁的背上出现了刺青。
“白禁,你会看见一朵花苞,它在慢慢开放,落花,结果,果子出现的时候,你把它切下来,整张皮都切下来。”
让他再伤她么。白禁做不到。
“白禁,一切皆幻象,我不会疼的。”
列国志·朝夕诀(章陆、缘命分界 上) 章陆 缘命分界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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