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他弯腰吻上了逝去爱人已经枯萎凋谢的唇,丧失了一切生机的眼看着他,血被雪冰冻渐渐凝结,雪被血融化变成了绝望的暗红色。
然后他醒来,黑色的墨水染透了床单。
睁眼那一瞬的痛苦,痛入了骨髓。
于是我知道,这部电影的血管里,流着绝望。
他被溺在水里,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无色的水包裹了他,就像是曾经母亲子宫里的羊水,却带着致命的温柔。
他看见了阳光,看见了幸福和温暖,可他知道,那注定此生不再拥有。他注定不会拥有完美的家庭,血浓于水的孩子,一段可以亮在蓝天白云下的爱情……可明明,明明他不曾羡慕,明明他拥有的已经是最好的,明明他已经心怀感恩。
可就连这幸福也被夺走。
“出车祸了……”
“送别仪式只能家人参加……”
长长的寂寞里,他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直到眼泪落下,直到突如其来的悲痛撞击了他,直到他浑身发抖泪流满面,他终于明白了。
瓢泼大雨里他冲到年少时的好友家里,哭的浑身抽搐。
然后他懂了绝望,懂了万念俱灰形单影只的滋味。
他是单身男子,他这一世只要遵从内心就永远不会拥有婚姻。
可他如今也是单身男子,因为他的爱人已经消失不见。
最简单最卑微的愿望也被碾碎。
他从不曾是他的家人。
于是他决定自杀。
也许是生无可恋。
也许是执念太深。
更也许在那个梦里,他已经溺死在水里了,怀着绝望和心满意足,吐出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沉下去,永远沉下去……既然从不可能站在阳光下,为什么不永远沉入黑暗呢?无数的水藻卷上来,温柔的就像是爱人唇上的触感。于是他放肆的沉下去,他不再是那个衣冠楚楚的教授,他安心地回归了最真实的自我。恐惧、孤独、敏感……他永远是在人群中带着伪装面具的那个。而当少数人的身份无法识别时,人们的恐惧就会达到最盛。同样的,带着面具生存的那些人也一样恐惧,恐惧着有一天会被人看见面具下的那张与众不同的脸。
于是他决定安静地死去,透过面具看到的世界也是带着面具的,世界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世界。
他写下遗言,把所有物品一丝不苟地摆好。
可命运偏偏在他在这一天遇见所有美好:酷似爱人的西班牙模特、和年少好友的聚会,还有天真懵懂干净的少年学生。画面一点一点从冷色调变成暖色,温暖的就像是那天他和爱人躺在海滩上时从天空投射下来的日光。于是他开始挣扎,拼命上浮,想抓住温暖的阳光。
他半夜醒来,看见睡在沙发的学生怀里抱着他准备用来自杀的那把枪,于是他笑了,悄悄地把那把枪拿走锁回柜子,把写好遗言置入火堆。吞吐的火焰融化了他眼里的冰,把冰变成了温暖的潮湿的令人依恋的雾气。
他走回卧室,眼底漾着很久未见的微笑。
可他还是沉下去了,带着这个世界的美好沉入了水底。心脏病把他击倒,他抽搐着倒在地毯上,而在最后一刻,他依稀间看见了他的爱人微笑着向他走来,于是他闭上眼睛,感觉到爱人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他带着释然和温暖离开。
这是《单身男子》的故事。
流淌着那样温暖的绝望。
而从乔治的眼中,我们可以透过绝望看清这个世界。而在绝望的透视下这个世界恰恰处在温暖的光晕之中,就像贯穿电影的主题曲一样,那样的温和、安详。世界就像是柔滑的天鹅绒,而人们,乘着舟在里面顺流而下。缓缓流淌的命运之水推动这一切,用时间来洗涤所有伤痕。
于是伤痕痊愈了,于是恐惧消弭了,于是一切一切的绝望摸上去都有了令人舒适的温度。当绝望无法消失的时候,命运往往会用美好来阻挡,用美好来把所有的绝望都压入心里关回潘多拉的宝盒,让那宝盒里尚未飞出的希望吞噬绝望。
于是我们看见了绝望被吞噬。
可他早已经沉入水中,无法自拔。
于是他带着释然离开,那一刻画面温暖的就像日光一样。
有人说乔治之所以绝望,是因为在那个年代身为同性恋的他不可能再找到一名终身伴侣,因为他的爱情在年少好友的眼中也只是可以被正常感情替代的东西。
我想是的,他是个单身男子,并且将会永远单身。
刻骨的孤独无法避免,即使他选择了活下去,然后呢?难道像个“正常人”那样娶妻生子吗?
他不会,他注定孤寂。
所以导演是温柔的,他让他怀着温暖和希望死去,而不是让他继续活在这个温暖永远触碰不到他的世界。
这是最好的结局。
当去年远在彼岸的那个国家被彩虹笼罩的时候,我流泪了。
人们不再恐惧,那么多人可以摘下面具,这个世界的温暖终于渐渐拥抱了他们。
在那个梦里,我知道乔治浮了上去。
他终于碰到了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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