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的小凯又早早地醒了。
爸爸和妈妈明天就从上海回家了。
小凯望着天花板回忆爸爸和妈妈的脸，距离上次见面过去太久了，回忆里拼凑的脸是模糊的。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爱他们？想到这里，小凯责怪起自己来。爸爸和妈妈要是知道了肯定很伤心。幸好明天就能见到他们了，小凯又松了一口气。
屋外传来了奶奶骂鸡和鸡群回嘴的声音，于是小凯起床了。
前两天，小凯和爷爷看电视，看到了春运期间热闹的火车站。到处都是和爸爸妈妈模样相同的人，拎着大包小包挤来挤去。新闻里工作人员正在拦住一个试图进站的人。
“爷爷，为什么他们拦着那个叔叔？”
“因为他没拿身份证。”
“什么是身份证？”
“就是一张卡，写着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还有一张你的照片。”
“没有身份证就不能坐火车？”
爷爷没坐过火车，但是他说：“对头。”
小凯在妈妈的钱包里见过身份证，于是小凯有了新年计划。
除夕前一天，爸爸和妈妈到家了。
“长高了些。”
“瘦了瘦了。”
“头发这么长了。”
小凯被妈妈从自己手里推到爸爸手里，妈妈又从爸爸手里把小凯拽回自己手里，来来回回。
妈妈从包里拿出给小凯新买的鞋，穿的时候有些吃力。
“夹脚吗？”
“有一点。”
“没想到今年长了这么多。”妈妈自言自语，语气里有些自责。
“撑一撑就好了。”妈妈过了一会又说，声音大了一些，“鞋越穿越大。”
爸爸从包里拿出了给小凯的玩具车。打开车底的肚子，装进去六节电池，小凯玩了一上午。
下午，妈妈给小凯洗澡。
小凯对妈妈说：“我能数出来自己有多少根骨头。”说完数起自己的肋骨。
小凯挑食，所以胸前的皮包的肋骨很清晰。
妈妈用手摸着小凯的肋骨，肋骨像镰刀一样划伤了妈妈的手，妈妈疼得眼睛红了。
晚上，妈妈靠在床头，让小凯靠在自己的怀里看电视。
灯关了，妈妈的颜色被电视机照得忽白忽蓝，小凯闻着妈妈身上刚抹过的面霜的味道，觉得这是过年的味道。
初二，有亲戚来串门，吃完饭大人们都围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
小凯想起了自己的新年计划，溜进了妈妈的房间。
小凯找到了妈妈的钱包，火车票和身份证一起夹在最里层，小凯把它们塞进了裤兜。
窗外妈妈正在笑着。妈妈在家过得多开心呀。想到这里，小凯觉得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情，于是走出了房间。
小凯去找阿飞。阿飞是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小凯决定让阿飞帮忙收着身份证和火车票。
阿飞正在和妈妈吵架，小凯默默退了出来。
阿飞的妈妈天天都在他身边，他多么幸福呀，为什么还要和妈妈吵架？回来的路上小凯生起了阿飞的气。
小凯打开玩具车的电池盖，把身份证和火车票放进了车肚子里。
初五晚上，小凯握着最后一根烟花，让爸爸在院子里点着了。小凯眯着眼睛看着天，数着烟花的射上天的次数，一，二，三，四，五，六，七。
短暂的绚烂过后，小凯还举着烟花筒，直到烟花筒的余温完全褪了才松手。
爸爸和妈妈明天就要走了，小凯的新年要结束了。
看完电视，爸爸说该睡了，小凯像是听到了考试开始的铃声，突然紧张了起来。
计划能顺利吗？
村里的鞭炮声又稀稀落落的响了起来，小凯听得不耐烦了，怪它们吵得自己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行李就被打包好了。
“我的身份证和火车票呢？”突然妈妈叫了起来。
爸爸加入了，行李又被重新打开了。
爷爷加入了，翻箱倒柜的声音越来越大。
奶奶加入了，往鸡窝里瞅了瞅，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认为身份证会跑到那里。
小凯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片狼藉，右手扯着衣角。
但是小凯没有动。
妈妈哭了。
爷爷说：“重去买一张？”
爸爸说：“你懂什么，你不知道这时候的火车票多难买。”
爷爷又说：“不一定买今天的，后两天也行，跟厂里请两天假。”
爸爸说：“你懂什么，你不知道厂里的规定，必须今天回去。”
小凯靠在门框上，听着妈妈的哭声，右手扯着左手食指。
指头被扯得泛白，但是小凯没有动。
邻居家的大学生阿海被这混乱的热闹吸引过来了。
了解情况后，阿海说：“姨，莫慌，有法子。”
“什么法子？”
“你赶快去售票点开一张临时身份证，用临时身份证再去补车票，一样能坐火车，等咱爷在家找到了你的身份证，再寄给你。”
“这样可以坐车？我没听过这个法子。”
“可以，我干过这事。”
妈妈不哭了，大家又重新打包。
小凯靠在门框上，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因为不知道，所以小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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