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衣

作者: 圣地亚哥的船桨 | 来源:发表于2019-02-22 21:06 被阅读29次

     高三,母亲辞掉工作,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准备陪读。 

     那一年,母亲和我都有各自的目标。

    “明年一定考个好大学!”我信誓旦旦地说。

    “给你织两件毛衣,来年带到学校去。家里织的保暖。”母亲说。

    其实我对家里织的毛衣没什么好感,织得再怎么用心,也觉着没店里买的好看。但想到一年时间漫长,光让母亲洗衣做饭未免太折磨她,便不好扼杀她的消遣,满口的答应了。

    不多久,家里便多了一个灰色的手提袋,里面装着针和线。

    于是,小小的出租房里便有了两个奋斗的身影。

    母亲针线活手艺算不得高超,一遇到技术问题总要去附近的阿姨家讨教。有时一去就是一上午。但一到饭点,母亲一定会准时回来,拎着手提袋和顺便买的菜。推开门,轻轻问一句:饿吗?我正好遇到难题解了好久仍没头绪,焦躁与烦闷正在心头蔓延,听到这句话,像找到个发泄的对象似的,重重地回一句:“去这么久!饿死了!”母亲便立刻住了嘴,放下手提袋,悻悻地走进厨房忙活起来。现在想起来,把自己的过错强推给无辜的母亲,实在是不该。

    篮球是高三唯一的消遣。有时去球场痛快一下午,抬头看一眼半黑的天,知道早已超过与母亲约定的时间,一边自责,一边加快脚步往家赶。

    回到家,桌上的饭菜已经没有热气,也没有动过的痕迹。母亲坐在旁边织毛衣,也不抬头看我。

    “怎么不先吃,有什么好等的。”心里明明满是歉意,口气中却是理所当然。

    母亲不接话,放下手里的针线,端着两个盘子往厨房走。喊一声:“把汤端过来。”

    知道已经获得原谅,如释重负,便跑到厨房,想一些学校的事逗母亲,当做弥补。

    已记不清那年收到过多少次这样的包容,这是高三享有的特权。

    晚上,房间总是静悄悄的。这安静,有刻意的成分。偶尔会有一些交流,对话不过几分钟,母亲突然像想起什么大事一般突然停止,”又吵到你看书了,不说了不说了。”说完又静静地织毛衣。我暗笑,又有些心酸——无形中竟剥夺了母亲说话的权利,只让她空对着不能言语的针和线,在惨白的白炽灯下,咽下想说的家常。

    夜深,母亲轻轻问一句:“饿吗?”

    “有点。”还没对自己的胃做估计,就不假思索地回了句。

    不久,厨房里起伏的滋滋声,包裹着香气,悠悠地传来,温暖了整个书桌。

    晚上大都是这样安静地度过的。但重复没觉得单调,反而增加了回忆在心中的分量。正是在这些重复的夜晚,母亲将对儿子的情爱,一针一针,细细地透过指尖,缝进不说一句话的毛衣里去。

    毛衣快完工的时候,会不时地被母亲叫去试穿。三两根针在未成品的毛衣上交错着,所以试的时候得谨慎些。转圈是不可少的,好让母亲观察个仔细。“领子大了些,得去掉几十针。”“袖子差不多了。”母亲一边整理,一边自言自语。

    两件毛衣在高考前完工了。第二件比第一件更合身。母亲又把第一件不合身的地方拆了重织。

    毛衣被小心地收了起来,静待着高考后的征程。

    虽然毛线的颜色是自己选的,质量也算上等,但进了大学后,实在没多大穿这两件毛衣的欲望。不过它们的每一根线,都在母亲的抚摸中,寄托着母亲的牵挂,表达对它们的重视,是对母亲的尊重。所以第一次去学校收拾行李的时候,我主动提醒母亲拿出这两件毛衣。每次寒假回家,我也必会套一件在身上。因为我懂得,回到家里,放下行李,脱掉外套,呈现出的一切对母亲的意义。

    现在,再回想起那个安静的房间,里面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模糊。课桌上的台灯,我已经记不得是放在左边还是右边。只有灯下专注着让针与线穿透指尖的母亲,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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