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小偷家族》的夜晚遲遲不能入眠,細細去想,人物之間的命運在影片之外延續、交疊,彼此為鏡,讓電影的故事餘音不絕。
前些日子在幫張涵露翻譯See You All。结合中国当下的城市化乱象、拆迁问题、以及城市策展的谬论,张的这篇文章對於當下城市中人群、階層與空間使用做了非常深刻有趣的探究,而其中“遊民和遊客”的概念非常適於分析《小偷家族》中的人群关系。
“遊客”(tourist)和“遊民” (vagabonds)的概念由齊格蒙特•鮑曼提出,前者自由地享受著資本流動帶來的福利,在世界各地休閒、生活、工作;而後者則被動地參與到全球的資本流動之中,被吸附到发达国家、发达城市成为底层的迁移者,承担着最为廉价的工种,并住在城市中充满违章建筑的贫民区(城中村),常常面臨流離失所的威脅。
《小偷家族》表面上說的是家庭和親情,但更為深入的層面實則揭露了“游客”与“游民”这兩種社會群體的本质區別。
首先,“小偷”這一身分在影片中影射的不僅僅是一家人的貧窮狀況,更是一種獨立於既存經濟體系之外的生存方式,这种生活方式夹带着独立的世界观和价值判断,与主流社会的伦理道德有着巨大的差异,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一种来自少数的对抗与反叛。
說白了,這家人的營生不太“正經”——打散工的爸爸媽媽,靠“訛”前夫小孩生存的奶奶,通過拍攝大尺度影片賺錢的姐姐,還有從主流中產家庭中脫離出來,加入“小偷家族”的弟弟和妹妹。由這樣的經濟手段搭建起來的生活搖搖晃晃,隨時就要倒傾——爸爸受工傷之後拿不到保險,媽媽也因经济萧条被辭退。
也许看到这里,有些观众会觉得这些人的生活不可理喻,并为这家人贴上懒惰的标签。特别是电影中的姐姐,明明家境优越,却要离家出走,与一家贫困潦倒且没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人住在一起,通过出卖美色赚钱。这样一种生活方式对于主流社会而言无疑是自毁前途、无知可笑的。
然而电影中的几处微妙细节揭露出了这种选择背后的真正原因,也把剧中的女性角色都串联在了一起。当姐姐告诉奶奶自己选择从事情色行业,奶奶并没有责怪和质疑,反而是轻松地问了几个无关痛痒地问题,还忙着把自己碗中的年糕夹给姐姐。
后来在工作中,姐姐遇到了一个沉默的客户。两人虽然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姐姐却在客户的泪水中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苦衷,从而开始了交往。回到家后,姐姐的满面欢颜使得奶奶看出了端倪,而家人对姐姐的恋情表现出了积极的关心。在厨房中,家中的妈妈跟姐姐偷偷说,他之前也是我的客户呢。这样无心的一句,实则点出了两人不可分割的相同境遇。
而后,众多的线索又进一步点出两人可能都是由于家中的暴力离家独立生活的。这样一种镜面般的命运,仿佛也预示着家中被捡来的妹妹的未来。后来,妹妹回到充满暴力的家庭中继续忍受着母亲的忽视,她以后也会选择离开富裕的家庭通过出卖美色求生吗?
当剧中人物的命运愈发交缠,血缘关系变得越来越不重要,而彼此的体认变成了维系关系的根本,情感的认同也成为了每个人进行抉择的基础。
所以,最终真正把這個“遊民”家庭擊碎的,實則是弟弟對這種生活方式以及倫理觀念的懷疑。
這個懷疑來自於小賣部爺爺的憐愛。面對兩個偷東西的小孩兒,小賣部的爺爺不僅沒有打罵,反而給了哥哥兩隻棒冰,且對他說,以後叫妹妹不要做這個了。
這個來自“遊客”階層的溫情舉動,讓哥哥懷疑自己一直以來被爸爸教育的偷盜行为,從而引發了哥哥故意偷盜被抓的事件。
而警察的介入,讓“遊客”與“遊民”的世界真正相遇。
当这个毫无血缘关联的破败家庭被警察的盘问拆解,警察所代表的主流价值也在爸爸妈妈的反问之中充满吊诡。
到底是谁抛弃了谁?是否亲生才能有亲情?
《小偷家族》留下的,更多的是无尽的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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