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家族

看到《小偷家族》，弟弟和妹妹”合伙作战“一起偷东西的情节时，让我想起小时候，我那个”孤儿“身份的爸爸让我偷东西的事情。

爸爸是个孤儿，刚出生没多久，母亲上吊自杀了。他的父亲，就是我的爷爷，也是导致奶奶自杀的主要原因，娶了别的女人，就把我爸爸送到别人家寄养。听我妈妈说，爸爸的童年生活并不好过。养母自己就有好多个孩子，把我爸拉扯到能干活的年龄，就完全充当了家里的劳力，还时不时打骂。好在养父对我爸爸还不错，给他口饭吃。养父是个医生，让我爸还上了学，一直读到高中，后来又把我爸送到了一个离过婚的女人那里寄养，那个女人，也是我的另外一位”奶奶“，是个当官的，貌似对我爸爸也不好，因为后来当父亲结婚，奶奶要给我母亲安排工作，父亲宁可不要，也不认这个妈。感觉在我爸的前半生当中，这两位继母都扮演了一个如同《白雪公主》里坏皇后的角色。是我爸天生不招女人喜欢，还是这个”弃子“的身份，让她们联想到忘恩负义的男人们？这个就无人知晓了。从我妈妈的口中，还得知，父亲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想过自杀，好像农药都喝了，不知道最后怎么又活下来了。人是环境的动物。这是一个没有得到过”爱“的孤儿，他也不知道如何真正去爱一个人，人性中某些善良的因素缺乏，让我的父亲，显得很复杂。

孤儿的成长经历，让他对生存显得格外焦虑，他也没有很多智慧，甚至说在前半生中，也没有个”人生导师“能够给予他心灵的支撑。但是，我没有觉得父亲不够爱我们。他是爱的，但他也自私，喜欢占小便宜，所以，他这一辈子也没发什么财，养育三个孩子，做着辛苦的工作，退休后还在打工赚钱养儿子一家人。一辈子也没享什么福。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偷窃。小学时，他带我去文具批发市场买文具，他和老板谈话的时候，给我使眼色，让我去顺手牵羊拿那些文具。我没有这样做。那个时候，我已经十几岁了，知道偷窃不好，更小的时候，我因为偷爸妈的钱，偷邻居的钱还被他教育过。偷窃是不对的。自家的东西不能偷，别人家的东西不能偷，可是商家的东西为什么让我去偷呢？后来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妈，她把我爸说了一顿。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让我去偷过东西了。

后来，有几次，可能是出于好奇，还是物质的匮乏，我偷过小卖部的一些零食，文具等等。谁也没告诉。我知道偷窃不好，可是我想要那些东西，没钱买，就偷吧。我相信，有些东西是天生带来的，比如虚荣，四岁时，我上幼儿园中班，课本破破烂烂，我不好意思带进班里，就把课本扔到了墙角下。宁愿没书看，我都不想带这么破的书去学校里，让同学笑话我。

这种虚荣，我觉得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业力。就像刚出生的小猫，都没人教它，它都会自己舔着洗脸，知道鱼好吃。人的一生，就是不断的认识自我，反思自我，战胜自我的过程。当我意识到这种虚荣的时候，我已经为虚荣付出了很多痛苦的心理代价。

大概从初中后，我就再也没偷过东西了。偶尔有时会有想顺手拿走别人忘记的东西的念头，但很快就被遏制住了，就算拿了，后面还是偷偷还回去，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父亲在我读大学时去宁波打工，在工厂上班时，他偷偷拿走一些工厂的零件，攒到一部分的时候，就拿去卖。不知道偷了多少次，卖了多少钱。他在跟我讲这件事的时候，是带着炫耀的神情的。

听妈妈说，有人算命，说我爸娶了我妈，是他的福气，要不然肯定入监狱。我想也是，如果不是我妈一直不停的教育（唠叨），我爸早晚也会误入歧途。可是小时候，我妈妈也偷过东西，她亲口告诉我的，她在买手套的时候，趁人多，拿走了小摊上的手套。当时她说的时候，全家人都在场。我们还小，那个时候不知道偷窃到底是多么的不好。但是，大部分时候，母亲是不喜欢占便宜的，她也很善良，会给乞丐做饭吃。可能有那么一两次，她被自己内心的丑陋霸占了。当然，也是因为穷。

我知道，有些父母不偷东西，他们有钱，有好的收入，体面的生活。我同学的妈妈，自己不上班，一直拿着家里老人的养老金，伺候一家人的生活。老人想娶个老伴，被同学的妈妈知道了，大吵了一架，弄得全小区都知道这事，老人后来也没再娶。钱都在儿媳那里握着，儿媳说什么就是什么。

家丑不可外扬。

我的一位朋友看完《小偷家族》后，在微博里说这部电影很好看，也很感动，但对人物形象的真实性并不信服。不知道是枝裕和导演是不是有个特别幸福的童年，所以才将底层人士刻画得如此温柔多情。不仅仅过分温柔多情，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底层人士还都拥有一副智识阶级的头脑。当然，对于文艺作品来讲，真实性并非唯一的、更非最高的评价标准。能够抛出议题引起思考，也是一种优秀。

我想起我们一家，都曾经做过小偷。我觉得有些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