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亲的新疆生活(五)

五、婚礼上的小插曲

2003年12月间，我和妻子回到博乐，准备先在家结婚，后到南疆补办婚宴。

父母亲的新疆生活(五)

举办婚宴的地点在团部一家最好的酒楼里，因条件所限，与其说是酒楼倒不如说是餐馆更加准确。参加婚宴的大多是操着老家口音的团场职工，还有一些是和母亲同样身份的姐妹。我大都不认识，父母亲一一给我介绍，同时对他们说着“感谢、吃好”之类的话。父亲张罗的婚礼主持人是本连队的李叔叔，当时的李叔刚过五十，戴着一付近视镜，平时喜欢说一些俏皮话，我对李叔主持婚礼给予期望，但李叔刚主持时就开始结巴，说话颠三倒四，居然还把新娘的名字都介绍错了。我看了李叔几次，李叔愈发紧张了，老是动那付近视镜。下面的客人实在忍不住了，最后哄堂大笑。父亲好像也有点担心，因为连长、指导员带着工会主席、副连长、治安员和会计都来贺喜了。婚礼结束后，母亲有点埋怨父亲：老李平时能说会道，怎么关键时就不行了？父亲低着头说：你看，场面挺热闹的，那么多人都在笑。母亲瞪了父亲一眼。但妻子深深理解父母的好意，丝毫没有埋怨什么，母亲要给妻子一千元，被妻子推掉了。

婚礼过后，第二天，父亲将昨天因参加团场会议匆匆离开婚宴的连长、指导员、副连长、治安员和会计以及几位要好的老乡再次邀请到家中，用自家的土锅加入柴火，锅中加入皮牙子，放入些许盐巴不再添加任何调料大火焖至三四个小时，张罗了一锅上等的香喷喷的羊肉，连长、指导员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直夸父亲的手艺好，半开玩笑的说，这水平可以在博乐开个手抓羊肉店了。

父母亲的新疆生活(五)

在我的印象中，一生强烈依赖土地的父亲至少有过三次贩卖小商品的经历，小到去湖北卖袜子，大到山西拉运煤炭，用父亲的话说，自己跑遍了除台湾、西藏和内蒙古的所有省区市，但可能是因为不是从商的料，或者是有别的什么原因，父亲好像从没富裕过，但喜欢探索的劲头得以继续保持。先是在自家地里种植西瓜，成熟以后，低廉的价格使得十亩地的西瓜不出十天几乎全部售出，父亲又将剩下的西瓜挨村去换取粮食。很小的时候，家中粮食好像时常不够吃，尤其是过了十月份以后，记得父亲时常去买粮食，要不就是家里人多吃些红薯、花生等杂粮以抵消对小麦这些主食的依赖。那个年代，村上其他人的情况大概相同，虽然困顿但仍在坚守祖祖辈辈留下的一份薄业。父亲当初之所以在已经是中年年龄段上坚决的离开故土，我猜想这和粮食不够吃应该有一定直接的关系。后来我专门问过父亲，为什么要离开来家来到新疆？父亲始终没有正面完整地回答过这个问题，只是简单的说是看上了新疆的水利，浇水方便，比在老家干起活来方便。我觉得父亲没有完全说实话。是父亲又难言之隐还是另有原因，终究不得而知，可能是父亲不想让我知道太多得无奈和心酸吧。

家里添了孙子之后，由于工作忙，我将儿子带到北疆交给父母亲喂养。一年半之后，我和妻子到火车站接两位远道而来的老人。下了火车后，儿子乖巧地躺在父亲怀中，儿子好像是睡梦刚醒，好奇地看着我们。妻子从父亲手中接过孩子，逗他笑，不一会儿，小家伙就挥舞着小手，开始和我们嬉笑了。

父母亲跟着我们来到家中，儿子坐在沙发上，兴奋而略带紧张地看着我和妻子，刚出生八个月就离开父母身边的儿子，对自己的父母稍显陌生。父亲说：哲哲（儿子的乳名）现在还不习惯，看吧，等过两天，他准让你们头疼。果然，三天后，我下班回家推开门，哇，沙发上乱七八糟地铺满了象棋子、面包、瓜子，玩具等，看到我回来，哲哲高兴地扑了上来，嘴里“爸爸、爸爸”叫个不停。父亲说：你不要嫌烦，慢慢地就适应了，男孩子淘气一点好，随他的便吧。后来，哲哲越发地淘气了，一会儿让爷爷趴下，一会儿骑在爷爷的身上，不断地欢叫“骑大马”，一会儿跑到床上，从东边蹦到西边，不停地给大人做鬼脸。我私下对母亲说：爸爸的脾气完全变了，要在以前，不敢想象父亲能做到这些。母亲说：你们几个成家以后，我们也慢慢老了，你爸爸的性格以前是暴躁一些，是因为以前烦心事太多了，不过你爸爸吧的性格早就改了。看到父母亲享受天伦之乐，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神态，我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在南疆的日子里，父亲主要负责一日三餐，母亲负责照看孙子的衣食起居，我和妻子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只有下班以后，才有时间和远道而来的亲人说说话，聊聊天，谈论着点点滴滴的往事。

父母亲的新疆生活(五)

一个周末，父亲忽然对我说，亮儿，听说这边有菜盖面，是吗？我一愣：有啊，还有拌面、抓饭，这些都不错。看着父亲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猛然间明白了什么：走，爸妈，咱们到外面吃抓饭去。父亲双手紧握，窘迫地说：就吃个菜盖面吧，咱博乐那边好像没有，想尝尝菜盖面的味道，嘿嘿。粗心的我，光知道给父母亲买烟买酒了，一盘廉价的菜盖面，酝酿了许久才肯提出，而父母亲的要求就这些！那次点的菜盖面，父亲吃得是那么得香。

2014年月下旬，父母亲要离开孙子回北疆了，这也是父亲最后一次来南疆，最后一次离开南疆。那天，父亲起得很早，把房间的卫生又重新打扫了一遍。午饭后，我提起行囊，先到外面的楼道里等父母亲出来，父亲此时正依依不舍地抱着孙子，任离别的泪水肆意流出，而孙子嚷着还要和爷爷“打牌、打牌"。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又有些湿润了。三十多年前，父母亲陆续来到新疆，白手起家，开始属于他们的人生征程，他们的儿子曾经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们创造的一切，我也从人子，到人夫，为人父，慢慢地懂得了父亲。父母亲到了晚年，情感早已不再坚强，但在儿子心中，你还是那个可以庇佑我、庇佑姐姐和妹妹，庇佑起我们整个家庭的大大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