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酒

戒酒

彭先生年轻的时候是个侦察兵，抗战期间与汉奸泼皮打过交道。组织上有经费，吃喝上他不曾亏待自己。抗战胜利以后，由于兵种特殊，原本是连长的他以营长的身份退伍。

行军打仗的时候，他没受过多少苦。别人吃糠咽菜，他怀里总包着两斤牛肉，腰上还挂着两壶酒。打完仗，他活了下来，可肺里留了颗子弹，地方特殊取不出来，好在也不影响正常生活。至于影不影响寿命，医生没明说。能不能活久了，他心里清楚。原本只是残疾军人的他，一级一级往上找，最后给他老伴儿申请了个烈士家属。

彭先生这一生没什么别的嗜好，除了酒瘾大的出奇。他知道自己没几年的活头，可没想到这么快。大晚上的一家人吃着饭，酒过三巡他竟没了气息。老伴没多伤心，儿女更是喜闻乐见。那时候一个退伍的老兵，成天闲在家里，待遇没多好，又啥事儿都不干，成天喝酒，把那点儿补贴都败光了，儿女们说不盼着他早点去是假的。最后，连医院都没去，彭先生就被儿子用毯子一裹，往板车上一扔，直接送到了火葬场。

那时候医疗落后，大冬天的，火葬场正处在旺季，死尸根本烧不过来。要是谁家儿女催得紧，塞点儿钱，这才能排在前头火化。可彭先生的儿女压根儿没想要骨灰，把人往火葬场一扔就回家了。等彭先生醒来已经是后半夜，原来他不过是喝酒喝多了，休克了。到底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见着自己处在死人堆里倒也没多害怕，一看身上裹着自己的毯子还是个新的，把毯子卷起来就回家了。

等他到家时，天已经蒙蒙亮，儿女们各回各家。路上遇到早起浇园的邻居，还打了招呼。看来昨夜动静不大，街坊们还不知道自己“死了”。他一敲门，把老伴儿吓了个半死，嘴里念叨着，“是儿女们不要你，你找他们去哇，吓唬我干什么啊。”他说了半天，老伴儿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没死。

他还健在的时候，常与爷爷闲话家常，提起以往打仗的事情，总说得神采奕奕。只有问起他把自己喝进火葬场这件事的时候，他才讳莫如深，一问起来，他就说，“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老婆子瞎说的。”

不知道是因为他觉得喝酒多了丢人，还是儿女们不管他丢人，又或者确实没有这件事。只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喝过酒。

如今他已去世多年，爷爷曾遇到过他的老伴儿，老人家身体还很结实，现在的烈士家属的待遇也很好。九十多岁的老人，时不时出来晒晒太阳，和街坊邻居说，“老彭走后我真是享清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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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喝起酒来也有些上瘾，爷爷总拿这件事揶揄他，我爸当真把这件事当成笑话听了。

我曾想，万一他的儿女那天催的紧了，会不会就火化了。应该不会，他的儿女如果是有心人，大概会带他去医院。也不知道他活着的亲人，在享受烈士家属的待遇时，会不会想起给他们带来优待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