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的一个夜里,距离年终考试还有几天,爸爸和我坐在书房里的椅子上,煤球炉放在我俩中间,我们伸着手烤着火,爸爸边喝茶边和我谈话。
说爸爸和我谈话并不准确,正确的说法是爸爸说我听。
早些时候,我们已经吃过晚饭,白菜炖粉条、白馒头,外加一碗白粥。
最初,爸爸塞给我他的医学书籍,我求他给我讲故事听,据说有一年冬天,他还没有考上大学,在老家挖河当劳力,有一次劳动竞技比赛,所有的人都要独自一人推起板车,冲上一个很高的土坡,全队冲上去的人只有爸爸一个。
爸爸划了一根火柴,把煤油灯的玻璃罩子拿下来,点着灯芯又盖上玻璃罩子说:“我觉得今年你能考好,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或者该怎么说,我要接过他的话筒吗?他这是给我一把钥匙吗?
我的成绩一向不好,但我不希望说出泄气的话来,实际上我是非常好胜的那一种人,每次我都想在班里能够考第一。
如果真的那样,我会在老师宣布第1名的那一个时刻奔跑回家,而不会等到下课放学,我要告诉爸爸我的成绩,让他为我而开心。
但是想赢和要真正的获得第一是两回事,不是吗?爸爸从来不会说让我拿第一,他那是怕给我压力。
为了考出好成绩,我付出了许多,想想吧,要是我能考第一,我会付出所有甚至过这个小小的生命。
爸爸打开他的医学书给我说话,手在书籍上面抚摸着。我知道他说的很认真,但我却听不进去,有点心不在焉,因为曾经爸爸随口说的一句话,在我脑子里留下了一颗种子:“星期六,星期天学到的知识也能增长你的成绩。”
是的,我如果想考出好成绩,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利用更多的时间,这就是爸爸想,的我也是明白的。
我在心里暗暗的想:我一定要考一个好成绩,把成绩单带给爸爸看,让他看看,他的女儿终究非同反响。
那么也许我在家里被爸爸教育的日子就可以结束,我让自己幻想着吃晚饭的时候充满欢声笑语,而非一言不发,只有碗筷的碰撞声和几声嗯嗯,我幻想星期六星期天,爸爸开心地对我说,假期了,你出去玩儿吧,想怎么疯就怎么疯。
我都能想象到我钻进玉米地里去静静的呆着,和朋友用双手舀起水渠里清澈的水。或者让爸爸带着我去看电影,虽然哪吒闹海那部电影我已经看了五六遍了,但是我从来没有一次是爸爸因为我学习成绩好而开心让我去看的。
那天晚上,爸爸告诉我,这次我如果考了第一,他会买一大堆的蜡烛,让我天天点蜡烛写作业,我乖巧地在旁边呆着微笑或者不做声,一切都恰到好处,但我几乎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幼小的我知道有个使命,就是不让爸爸生气,也不让他失望。哪怕这次对话我也不会。
年终考试前一天大雪纷飞,海棠和我坐在蜂窝煤炉前玩一种叫比大小的扑克游戏。这个游戏是属于七八岁的小孩子的,但因为无聊我们仍然喜欢。
寒风吹着,树枝打在玻璃窗上,啪啪作响。当天早些时候爸爸要我把桌椅擦干净,那是一张用了十几年的三抽屉的木桌,也是我写作业的地方。
通常的时候我会把作文本放在桌子的一侧,而把整个桌子露出来,我就缩在那一侧,像一个受气的孩子。因为在那里我可以侧眼看到爸爸从里间屋子的进出,而决定在什么时候装出认真写作业的样子。如果我在三抽屉这个地方写作业,就背对着爸爸进出里屋的门,我就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会来,什么时候会在我写作业的时候忽然站在我身边,或许那个时候我没有写作业,而是出神儿发呆。
我们的比大小进行了很长时间,最终也断不出胜负,里屋就是爸爸的卧室和书房,他正在里面看书。所以哪怕是和从小长大的玩伴玩,我心中也有一份忐忑。
外面医院的大喇叭里在播着新闻:“又被评为三八红旗手。”
我不知道什么是三八红旗手,那个时候认为是个很厉害的官。
我就对海棠说:“将来有一天,我也要当三八红红旗手。”
因为那个是很厉害的,我如果也是三八红旗手了,爸爸一定会觉得我也很厉害。我也如了爸爸的心意。
海棠咯咯地笑起来:“那是个劳动模范,将来你拼命干活就行了。”
我叹了一口气,我这身体。
姥姥一直说我瘦胳膊瘦腿说话都没有大气,干活也没有力气,看样子这三大红旗手我是当不上。
我特别的失落,我觉得爸爸那张伤心的脸就在我面前黯淡下来。
“我会努力干活的”,我说。
海棠笑起来,我也喃喃的跟着笑。
就在那时候小小的心灵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我要拼命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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