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诗，草木如织》

《美人如诗，草木如织》

文/衔蝉

初次见你，你在东门的黄昏中伫立，荇菜在婆娑的水面荡漾着迷离的色泽；再次遇你，你在汲水的女孩中间，夏生白花，至秋而枯，白茅的烟火气氤氲盘旋……

我始终相信，《诗经》是有生命的，她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生生不息，她和植物世界激荡出最美的灵性脉动。

《诗经》中共涉及到的植物有152种，他们都是多才多艺的，虽未发一言，却悄悄述说着人生百态，百转千回——参差荇菜，说着爱而不得的辗转反侧；桃之夭夭，是来了新嫁娘的欢天喜地；采薇采薇，巧妙地抒写着思乡的情怀……每一种植物都是有生命的，他们窃窃私语，赋予了《诗经》磅礴而沉淀的生命力。

1、荇菜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古人云:“荇菜所居，清水缭绕”，荇菜是高洁的象征。辗转反侧，思虑如烟，都是对姑娘最高洁的，如荇菜一般的爱恋。

2、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伊人”是诗人爱慕、怀念和追求的对象，她就隐在苍苍蒹葭之中，却又仿佛是在水中央，看不真切，不可触及。

3、白茅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尨也吠!

白茅，在古代是洁白、柔顺的象征，祭祀时常用来垫托或者包裹祭品。年轻的男子用白茅包裹着猎获的小动物来讨好心中的少女，表达倾慕之意。

4、薇草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年轻的士兵看着不断被采又不断生长的薇草，就像是回家说了又说却始终没有回去。思家的情绪在悄悄蔓延，却只能借助薇草委婉地表达。

五、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

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实三兮。

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

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文学作品中，多将梅花的迎寒绽放、傲雪凌霜大肆渲染，而在《国风?召南?摽有梅》中，却将梅花作为最早的思春求爱的意象。“梅子落地纷纷，树上还留七成。想要求娶我的儿郎，请不要耽误良辰。”大胆而热烈的求爱，张扬的年轻女子正当好年华，没有一丝羞怯，没有半点犹豫，相较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的遮遮掩掩，更是触动。

六、桃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夭》是一首贺新婚歌，也即送新嫁娘歌，以红灿灿的桃花、丰满鲜美的桃实、青葱茂盛的桃叶来比对新婚夫妇美好的青春，祝福他们的爱情像桃花般绚丽，桃树般长青，桃实般殷实。

七、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

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卷耳被赋予了浓浓乡思与默默乡愁，既有妻子对远征的夫君的思念，也饱含着丈夫的相思之情，尚在征途的丈夫，一次次地“陟彼崔嵬”，“ 陟彼高冈”，“ 陟彼砠矣”，却也只是大梦一场！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就这样在诗中蔓延开来，如喷薄而出的潮水，又如缠绵纠结的苍耳。

八、木槿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白居易有“槿枝无宿花”的说法，李商隐对之也有“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的叹息，木槿花朝开暮谢，带着伤逝的美。在这里，木槿花却成了贵族少年对姜家女的恋恋情歌，孟姜真是“细看诸处好”，美不可言。脸儿似木槿花一般明媚娇俏，身姿又如鸟儿一般轻盈明快，行动起来环佩叮当，美矣。只是，在这轻松明快的氛围中，以舜华作喻，无形中却又带着一丝所有美好终将逝去的遗憾。

结语：

孔子云，《诗经》三百首，一言蔽之，“思无邪”。

《诗经》是古代劳动人命充沛情感的结晶，这些情感充盈于肺腑之间，沛然于天地之间。

他们将草木入诗，成就了一场草木如心的盛大宴席--这里的姑娘是美丽的，这里的相思是缠绵的，这里的喜爱是热烈的，这里的征途是壮阔的，这里有爱而不得，也有辗转反侧……

草木被赋予了承载这些情感的重任，而后世只能在字里行间揣测这些纷扰繁杂的诸多心绪，穿行于历史间隙，品味草木如织，美人如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