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会去市图书馆看书,去得频了,也会遇到许多有意思的人,今天就说说我遇到的三位爷爷。
1、
第一位爷爷年纪八十左右,我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每天上午都坐在同一位置,穿着他全年不变的已经洗得褪色的全棉中山装,对着一本书做着笔记。
天冷时,他会戴一顶老式的前进帽。冬天他仍穿着藏蓝色或墨绿色的中山装,而没穿羽绒服。我很好奇,坐在对面,看见爷爷里面穿了有两件毛衣,再穿一个暗红色的针织马甲。他随身还带了一块皱巴巴的白手绢,偶尔用来擦下鼻涕。爷爷用的本子,只有半个A4纸大小,永远在那低着头做摘抄或写笔记。
一般早上九点到十一点半,他都在。一次我去得稍晚,没了位置,他让我把书先放他那,说他一会就回家吃饭,我可以坐他的座位看书。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谈话,我看见他眼睛很亮,一点也没有老年人的浑浊。
2、
第二位爷爷目测有九十高龄。图书馆一楼有自习室,常年举办各种展,基本上半月一换,就是画展、摄影展、剪纸展之类。这个爷爷看展不仅认真,每次还都要拿个本子去记前言,一字不落。
由于上了年纪,他驼背得厉害,身体基本上成了一个直角,只能猫着身子,感觉全身都压在左手的木拐杖上,走路像是小步蹭着地面走。一次我透过他布鞋外露着的白袜子,发现右脚背上还贴着一块膏药,想来为着来书馆也是费了不少气力。
我家住着离图书馆大约50分钟的车程,说来也巧,有一次我坐在公交车,竟在路边的公交站看见这位爷爷。
3、
我跟第三位爷爷有过两天短暂的革命友谊。寒暑假时期,学生成群结队去书馆学习,如蝗虫过境般让人头疼,因为插队占座。大家都排队等着书馆开门,一进书馆,就有学生把书前后左后各飞一本,就一个人轻轻松松占四个位置。像我这种常顶门去的还好,爷爷晚去会经常没座,所以我给爷爷占过两次座位。
但我们认识却不是因为这个。我本科数学专业,虽然已不常碰了,看到别人看高数的话还是会引起我的注意,特别是一位八十多岁的爷爷拿着一本大学数学和一本量子物理,在算草本上用微积分证明着什么。
我观察了一下这位爷爷,衣服干净整洁,白衬衫也熨烫笔挺,腰带上别着一个虎头的玉带扣。爷爷拄着一个空心不锈钢材质的拐杖,下面带有四个防滑垫,走路时一条腿不动,另一条腿像一个圆规画弧一般,往前悠出一段距离,就这样交替着走。平日里,拿着一个装罐头的玻璃瓶泡茶水喝。
有一次没忍住好奇心,问爷爷是不是教数学的,也就认识了王爷爷。王爷爷不教课 ,但他说觉得看了这么多年书,最有趣的还是物理,可以了解宇宙的奥秘。为了看懂量子力学,还特意花了一年时间,重新学了一遍高代和数分。
当时我正在看梭罗的《瓦尔登湖》,爷爷问我是不是超验主义拥趸,我说不是啊,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后来又不知怎么聊到印度,王爷爷说印度主要人种是白种人,我半信半疑,一查竟果真如此。回家百度,才知原来梭罗就是超验主义,即主张人能超越感觉和理性而认识真理,梭罗的好友爱默生的“相信你自己”更是超验主义的座右铭。
后来王爷爷生病了,就再没见到。记得一次王爷爷曾笑着跟我讲,你别看我腿脚不好,走路很吃劲,但我骑上自行车,可不比年轻人差呢。
4、
这三位爷爷给我触动很大,虽然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但当我看到三位“活到老,学到老”的爷爷,除了内心肃然起敬,更觉得这就是我年老时想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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