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此间负责浮沉世的阴间夙愿采集者。
每年的这个时候,阎王殿都会派夙愿采集者去替凡尘的人守梦。
按寻常说来,信息采集一般由级别高的千年使者来做,但这几日阎王殿不知起了什么兴头,颁布了新的契约,特批凡是在奈何待过百余年的小鬼,皆可入尘世锻炼,我便有了机会。
阴间夙愿采集可不是轻松活计,使者要尽力为委托人缔造在浮沉里的最后一个梦,才算是成功采集到夙愿,师父把这个称为造梦。
一
这是我第一次来人间,人间要比古书上说的还要热闹些,跟阴郁的奈何桥不一样,处处都是烟火气,我想,许是我来的时候,刚好是人间新年的依始。
怀里的牵丝簿隐隐发出绿光,显示此行的目的地是郊区的老阁楼,我要负责的委托人是个独居老太太。
这栋老旧的阁楼与方才的热闹更像是两个世界,倒是与奈何有几分相似,滋生在无边的阴暗里,郁郁生长,仔细看了眼委托人的基本信息,终生未婚,无子。
屋子里咳嗽声急促,像是枯败的老枝被无意触碰发出滋滋的声音,她侧着身子,似乎是想够桌子上的热水,手颤颤巍巍的,半天都没提起茶缸。
借着窗外的光,我递了杯桌上的热水给她,她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我,用沙哑的声音呼喊救命,将滚热的水泼在我身上,大有跟我同归于尽的架势。
哦,我忘了,原来人类是怕鬼的。
我退后摆摆手表示无恶意,在她稍稍冷静后说明来意,“我是阴间使者,是来完成你最后的夙愿的,生死簿中写,你于午夜子时便会离开,所以你有什么想完成的事情,一次性告诉我吧,我可以帮你造个梦。”
我知道,我失败了,她还是防卫的状态,看起来并不相信我的言辞。
据师父以往的经验就是,遇到不配合的情况,直接迷晕她,用意境窥探她的内心想法,但这是无奈之举,我不想这样做。
“我不会伤害你,相信我。”我往前走了几步,开始慢慢引导她“你姑且把我当成倾听者吧,告诉我未完成或者后悔的事,我可以让你在梦里安心的离开。”
她缓了缓,像是在思考我的话。
半晌,放下举在手里的茶缸,枯哑的声音响起“我信你,反正我一个糟老婆子都活了一辈子了,还怕啥。”她自嘲的笑了笑看着我又道“你真的能让我梦到他吗?”
我点点头,把袍子的褶皱理平“嗯,我能。”
“我好久好久都没有梦过他了,现在还得了阿尔茨海默病,恍惚起来的时候啊,总能记得十七岁他在单车上对我笑的模样。”
殷殷记今朝她眼底湿润,吸了吸鼻子,不自在的拿手理理花白的头发“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二
08年的夏天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
他是筒子楼里新搬进来的,一席白衬衫光是清冷的站着,就能勾起她甜蜜蜜的少女心思,关键人还长得这般好看,眉眼如画。
她开始了死缠烂打的追夫计划,那个时候她才16岁,才刚刚懂得什么叫做喜欢。
他平时看起来清清冷冷的,话也不多,处事很是老成,有时候她感觉他就是个哑巴,无趣的紧,但是吧,他的脸能好看到足够让她原谅他不健谈的事实。
那一天,她听附近的人说他的情况,家里的公司倒闭了,被迫从别墅搬出来。
住惯了大别墅,再住筒子楼他也很辛苦吧,对养尊处优的生活产生依赖,突然离开舒适的圈子,多少会不适应的。
可他什么也不说,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她想去找他,通过自己的方式去安慰他,在巷子口却看到他对着另一个女孩笑,原来他也是会笑的,笑起来还是这样好看,小虎牙勾起的弧度刚好是她喜欢的呢。
“你看,这个人我算是忘不掉了,连笑都是我喜欢的样子。”老太太咳了一下,缓过神继续道。
那个女孩很娇小,看起来温温柔柔的,穿的衣服都是她没见过的牌子,他们两站一起,是她努力也融不进去的世界。
她跑了,生平第一次喜欢的少年,是有喜欢的人的,他也会话多,也会笑,只是不是对她罢了。
这种感觉苦涩,像年少时她吃过的酸柠檬,尝一口整个味蕾都是酸不拉几的,她的心情也如此。
她还是会去找他,只是没有那么频繁了,他的生活像是发生了质的变化,总是无故被小混混拦下,总是门口被丢垃圾,总是满身青紫的回来。
她既是心疼,又是替他打抱不平。
“没有用的,殷殷。”他语气轻轻的,眼角的泪痣更艳了,修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在高挺的鼻梁上留下好看的剪影。
她到底是没有问他,只是那些小混混没有来找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
那个女孩子又来找过他一次,他态度冷冷的,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其实那晚他哭了,他说了个很长的故事,他说他给不起,他不能耽误那个女孩子。
自那次以后,他开始变得很开朗,好像褪去少爷身份,又跟平常人一样了,平凡努力。
“他很好,的确值得我去喜欢,去努力向他看齐,但是你又怎知他年少的时候,身边会不会有优秀的女孩成为他的力量呢。”老太太声音很轻柔,像是还在回忆里一样。
十九岁的时候他走了,从筒子楼里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他也没有告诉她。
他留了一封信,大致就是很感谢她这两年的照顾。
我在看这个老太太,她年轻的时候应该很好看,是个既胆大又善良的女孩子,美人在骨不在皮,岁月在她脸上也只是沉淀了她的美貌罢了。
她哽咽了下 “我不要什么信,他连当面说谢谢都没有,我还记了他这么多年,遇到很多人,就觉得都不如他,我还想听他叫我一次殷殷。”
我翻开以前的卷宗,其实10年的时候师父也去采集过一个男孩子的夙愿,这个男孩子啊,得了肌肉萎缩症,他不想让喜欢的女孩看到他发病的模样,然后就演了场戏。
卷宗记载,他生于1991年,死于2010年,05年的时候遭遇过暴力,被小混混拦下报复,是一个叫殷殷的女孩,救的他。
后续的两年里,他在窥探她的生活,直到08年才真正有所接触,而那个来找他的女孩子,是亲姐姐。
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也不能耽误她,更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化疗的模样。
我没有把这个事告诉眼前的老太太,那个男生既然都没有说,我们这种负责收集夙愿的使者就更不该多嘴。
墙上的钟表滚动,发出沉重的声音
“下辈子尽量让他早点来找我吧。”此时的她还像二八少女般的端坐着,泪流满面“我知道的,他早就离开这个世界了,我恨他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是不会嫌弃他的。”
“记住了,我叫殷殷,他叫顾今朝。”
钟表指向子时,她已经进入梦中了,希望在梦里,他们能见一次吧。
窗外起风了,沙沙的风把卷宗吹起,关于他们的生平介绍下面有行小字,是殷殷记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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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晨飞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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