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父亲

作者：李三清

父亲没读过多少书，一辈子务农、打临工，来供养我和哥哥上大学。

记得我七八岁时的一个盛夏的下午，爸爸让我去放牛。天气太热，我不想去，父亲说了好几次，我都坚持不去。后来，父亲举起他粗糙宽厚的巴掌，对着我的背狠狠抽打着。我很倔强，极力地压制着痛楚，不哭出声，也不告饶。最后，我还是去放牛了，但是心里对父亲充满了怨恨。

上初中时，我突然开始嫌弃起父亲，他灰头土脸的一身农民样子，让成绩优异的我特别没面子。我不要他到学校来看我，给我送东西。看着他若有所失的背影，我竟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十几岁时的一天晚上，也是夏季农忙时，我插了一天秧，累得筋疲力尽。我吃完饭，洗澡后，倒头就睡。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父亲走到我的房间，帮我放下蚊帐，然后轻轻地端走了我的洗澡水。那一刻，我想喊他一声，却还是忍住了。

后来，我考上县一中，又去武汉上大学，我和父亲离得越来越远，交集也越来越少了。每次离家前，我都会从父亲布满老茧、粗糙不堪的手上接过一沓卷口的钱。父亲总会说：“要好好读啊！”我总是低着头，“嗯”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今年春节，我带着儿子回去看父亲。父亲忙不迭地拿出酸奶，帮儿子打开，抱着儿子看动画片。我才发现，父亲头上已生白发，脸上也爬满了皱纹，年轻时白皙的皮肤也变得黝黑暗淡。

有一天，儿子起得特别早，一整天都特别兴奋，在家里活蹦乱跳，还吵着要出去玩。我刚好身体不太舒服，很烦躁，就对他大声吼了几句。这时，父亲拿出一个小玩具车，对儿子说：“宝宝，我们去外面玩吧，让妈妈睡一会。”

透过楼上的窗口，我看见佝偻着脊背的父亲牵着儿子的小手走在路上，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难过：父亲不再像年轻时那么强势蛮横，他变得慈爱细腻，他真的老了。

傍晚时分，屋外残阳如血。我在厨房学着做父亲最爱吃的红烧鲫鱼，老公在回家的路上，父亲在客厅里陪儿子玩纸飞机，祖孙俩满屋子跑，传来一阵阵欢笑声。我的心里感觉特别满足，特别安静。

父爱如山，大美无言。每一个外表严苛的父亲，其实都有一颗柔软的爱子之心。父亲渐老，但能这么让我陪着，就是我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