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是在我们村上的，六年级转学到石坡小学，先说说在路街小学的生活吧。
幼儿班时候，我妈妈是老师，只教这个幼儿班，我在班上就成了小霸王，妈妈上课转，我也跟着转，妈妈让我坐下，我说你都转呢我为什么不能转。早读时候我就拿着教棍在教室里，谁不好好读书就拿教棍打他，王超戴着棉帽子，被我打得最惨，我喜欢听教棍打在帽子上噗噗的声音。有一天早读时候我又欺负李阳，我和另一个同学抬了根棍子，让李阳坐上去，棍子上怎么坐得住人呢，李阳不坐，我就欺负她，李阳哭了，突然校长来了，我赶紧跑回到座位上，幸好校长没说什么。
妈妈说我记性很好，她教一遍我就能记住，其他同学得三四遍，期末考试时候也给我发了卷子，语文和数学，我考了一百、九十八，全班第一。妈妈嫌我小，不想让我上一年级，学校里其他老师说没事，能学动就让上吧。
六岁我就上了一年级，开学了，我有点不想去，我知道这些老师可不会给我面子，在教室外面站了半天，最后还是进去了。当时是复式班，一四、二五、三六，这几个年级在三个教室里，老师一个年级讲二十分钟。
一年级是王茂星教我们，他头发花白，走路头昂的高高的，村里人叫他鸡耿耿，就是大公鸡的意思，他的两个儿子都有正式工作。他家离我家不远。
早读时候他让我们背书，他睡在学校宿舍的炕上，插着电热毯，我们背过了去他房子给他背，背过的就能检查别的同学了。有天早上要背“鹅鹅鹅”，一群人跑去给他背，他说背过不算，要默写。
我们又灰溜溜的回去了。
有次去镇上看戏，他骑着自行车，路上碰到我了，就把我带到了镇上。
一年级、二年级其他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直接到三年级吧。
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叫陈书朝，打人很凶，家长去镇上告过几次，他还是老样子，学生都很怕他。有一级学生没被他教过，我们都很羡慕他们，只可惜为什么不是自己。到了三年级，千祈祷，万求情，还是陈书朝教我们。
陈书朝爱教多音字，每上一课，必先把多音字写在黑板上，“行”“都”“着”等等，可他只写字，不写读音，也不组词，让我们查字典完成作业。
这可苦了我们，我连多音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写在本子上的全是错的，问六年级学生，他们也是凭着印象给我们说一说。作业写错了，陈书朝就是一巴掌，可疼了，就那些多音字折腾了我们一学期。
有一次陈书朝没打我，“刺”字，我写在作业本上忘了写下面的撇和捺，他给我圈出来，叫我过去，让我再翻翻书，我都觉得自己真幸运。
三年级数学要背乘法口诀，张银行教我们，我背到四七二十八就背不下去了，那时候也是不用心，也和从台阶上摔下去把头摔破缝了八针有关，死活记不住，全班二十几个同学，就剩下我们三四个背不过，天天放学被留着不让回去吃饭。
妈妈把饭给我带到学校，因为没背过，我还不吃。
背了好久，总算是背过了。
有天下午，我们上自习，张银行在讲台的地上用粉笔写葡萄这两个字，夕阳照在他身上，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记得这个场景。张银行家和外婆家离得不远，我去了外婆家，都不敢朝他家那个方向走。他给六年级学生推销买2B铅笔，我回家后给妈妈说，张老师以后能做生意。过了七八年，他果然在某个学校里开了个小卖部。
路街小学的房实在是住不成学生了，成危房了，教室中间多撑了两根柱子，房也漏雨，怕塌了，我们就把桌凳搬到院子里上了两周课，照壁是黑色的，就当黑板，一到下雨天，我们就放假回去了。那段时间的雨真多，我们也就放了好多假。我很高兴，妈妈却忧心忡忡地说，耽误学习了。后来搬到村委会里去了，二三四三个年级在一个教室里，有人就问李老师，三个年级咋上呢，李老师说，一个年级十来分钟。李老师是我们村的人，戴着老花镜，上课时候，先让一个年级出去到外面念书去，一个年级做题， 他给另一个年级讲课。
讲《黄继光》时候，让我们集体读一段，他讲一段，我记得他说黄继光用胸口堵住了敌人的枪眼，仗打完后，血流了很远。他有些动情，带着哭腔给我们讲这一段的。现在我回到村里，见了他，还会恭敬地叫他李老师。
四年级，学校来了个新老师，还是校长，石墙人，谢景善，脸胖胖的，从小就有个外号，谢蛤蟆。
谢景善其实一点也不善良，他爱掐学生脖子后面的肉，爱揪住人脖子后面的寒毛朝上提，爱拧人耳朵，有次我们在外面读书，他坐在阳光下面，拿手表反射光照我们的眼睛。
他能教语文，也能教数学，学校的音乐也是他教，能弹风琴。刚开始他教我们数学，学三位数乘三位数，每天晚自习给我们在黑板上出半黑板三位数乘三位数的题让我们做。第一单元检测，我数学考了64分，他就打我，放学站队时候又打我。
早读时候代红谋老师叫我出去，一出去，他问我，你知道我叫你出来干啥不，我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我说知道，我数学考了64分。代老师说，知道就好，以后要好好学呢，把眼泪擦了，进教室去吧。
代老师胖胖的，头发有点卷，家在巡检街上，开了个小磨坊，因此他的衣服头发上总有没拍打干净的面粉。几年前，妈妈在高山河小学做代教，代老师也在那里，妈妈说他的头发全白了。代老师教六年级数学，上晚自习时候常常让我们出去到教室外面做题，他在教室给六年级学生讲“单位1”。我在旁边的三年级听的一头雾水，始终想不明白到底啥是个“单位1”。
谢景善教语文很有一套，让我们每天摘抄，写日记，上课小组讨论。这些教学方法放到现在都很实用。可惜我们的日记是流水账，小组讨论是谝闲。他坐在讲桌前，拿着罐头瓶子喝水，罐头瓶子里泡的不是茶叶，居然是香菜辣子盐。电话打来了，谢景善接住说了会儿，挂了电话，给我们说，儿子又要钱了，哎呀，一月八百元的工资，够弄啥啊。
他给我们在黑板上写陕西八大怪，写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秦人齐吼秦腔，端一碗髯面喜气洋洋，没撮辣子嘟嘟囔囔！音乐课上，他弹风琴，给我们教《社会主义好》，还给我们教用哆来咪唱歌，说放学回去路上你们就这样唱，村里人听了一定会说不得了，你们会说外国话了。
王刚不爱上他的音乐课，放学回去路上给我说，谢景善在前面教唱歌，我们几个在后面偷着说“蛤蟆蛤蟆，呱呱，蛤蟆蛤蟆，呱呱。”
过了一些年，我们在路上玩，遇到他骑着摩托车回家，王刚手上拿着烟，喊了声谢老师，他问抽的啥烟，王刚说中华！
六年级我转学了，去了石坡街小学，分到了六二班。班主任朱老师的杀手锏是上黑板默写，全班同学都很怕她，每天都记啊背啊的，她也叫我上黑板写了几次，我都写对了。刚到班上，我自觉地朝最后一排走，我的同桌叫汪鹏涛，后来是张琳，还和一个胖子坐了好几周。
早读时候我看还没学的课文，她批评我。又夸奖我的字写得好，大，工整。妈妈去找她聊我的情况，她是我外婆村上的人。她说有次上课她看我，我也看着她。
数学老师也姓朱，还是副校长，有次我数学作业没写完，他敲我的头。
英语老师是个老太婆，上课时候让我们向她用英语提问，我不敢，拖到最后几个人才问她，“what is your name” 现在想来真是太笨了，问的这是啥问题，不过英语老师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了我。她到后来说我和几个同学的学习态度不端正，我不认为她说得对。我从村里的学校到了镇上，好多单词都读错了，五年级才开始学英语的。
在路街小学五年级刚开始英语是陈书朝教的，他暑假培训了一个月就给我们教了，早读上课拿录音机放磁带给我们听，我们跟着读。
太难了，26个字母都记不住，单词也记不住，更别说句子了。
后来学校来了个鲁平老师，很年轻，是新分来的，教语文和英语，最喜欢让我们分段，我们哪里会分段啊，叫起来回答就是胡分一气，有时按着教参上说的也不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记得有次分段就分了一节课。英语还是跟着录音机学。
回家吃饭时候，我妈把录音机打开给我播放英语磁带，我就关了，不爱听。
三年级还有王小民，教数学的。拿着根棍子在学校里走来走去，我们也很怕他。我离家出走，一早上没去学校，他到我家把我叫去了学校，问我还跑不？我说不跑了，他拿书打了我一下让我走了。他爱看小说，午自习时候他看《茶花女》。
小学毕业了，我就到了石坡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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